郑敏‖赌约(散文三章)
昔日的乡下,乡人好赌。赌什么?赌物赌事。在物质稀缺,生活枯躁乏味的年代,不甘寂寞的人们,常常苦中作乐,寻开心打发日子。现在姑且将本人亲历的点滴简述于后,对其人其事不敢妄自添油加醋,纯真的过往已铭记于心,烙下深深的印痕。
(一)赌 肉
这天逢阳历沾七,一、四、七是双河场赶集的日子,对于住地离此很近的我来说,几乎逢集必去。逛完集市,买好所需物品,到场中段只有肖师傅一人独自操作的小邮电所去,看一会儿免费的报纸,然后有友会友,无友就往回家的路上走。
行至场外桥上猪肉出售处,我相中了一块肥瘦参半,重量约一斤半左右的前夹肉,便叫那操刀的汉子给我取下来称秤。岂知此汉子在竹架挂钩上取肉的时候,一不小心手上打滑,便将那红白二色十分新鲜的猪肉,无理由地送入了没有桥栏的拱桥下的河水中。眼睁睁看着离河堤不远,几乎在静水中慢慢下沉的那一刀猪肉,汉子脸上写满沮丧,我心中感觉晦气,于是对那汉子大声呵斥:“你啷个搞的嘛?连个肉都拿不稳,太愚笨!”对方像知错的小孩面对家长,任我责备沉默不语。我欲转身离去,谁知那汉子却一把拉住我,用另一只手指着桥下的河水说:“今天算我倒霉,那肉我不要了,你如果有能耐打捞起来就归你。"我心情不好,甩开他的手嘲讽道:“你不要了,要得了吗?站一边凉快去!少整些没影的事来我面前卖乖。”
我向回家的路上走去,刚走了几步又转念一想,这六月初的天气水温不低,就当游泳,不妨下水试试也未尝不可,正好可以检验我在长江游泳时,练习潜水的功夫有没有退步。于是车转身来,回到那卖肉汉子面前对他说:“了你的愿,我决定赌一把,你说话可算数?”汉子十分肯定地回答:“算数,说一不二!"当即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从桥头下到小河边上,脱光衣裤只留一条贴身短裤遮光,看准方位纵身一跳跃入约有三、四米深的水中。
在闭气换气大约两分钟的下潜中,于水底盲目摸索一无所获,我急忙将头露出水面,只听桥上有人好心相劝:“小老弟,水中危险,找不到就上来吧!”受不得刺激的我,心中猛然灵光一现,想那富有弹性带脂肪的软体不可能垂直下沉,其落地位置定有漂移。然后无视劝阻,憋足一口气再次下潜,用比第一次更长,足有三分钟的时间扩大范围继续寻找。终于在桥孔下正中相对应的水底,先是指头和软体的触碰,随后用手攥紧,接下来迅速浮出水面,在水面上单手举肉发出声音:“我找到了!”之后便听见那横跨小河东、西两岸的石拱桥上,传来了欢呼声和喝彩声的回应。
我爬上岸来收拾停当,将“收获物”顺手递给帮我看管衣物的同伴说:“走,我们回家喝酒吃肉去。”从桥上经过时,我向目光呆滞的卖肉汉子道谢,并问他服不服?汉子回过神来,连声回答:“我服,我佩服!”我与同伴迈着轻松愉快的脚步,在围观人群关注的目光中扬长而去,俨然像征战前方得胜还朝的将军。
(二)赌 凫 水
想当初,在农业生产原始落后,道路交通十分不便的乡下,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小道消息竟会不径而走,飞快传递。
几天后一个晴朗的下午,天无片云,生产队年近六旬的老队长陈义绪,带领我们几个棉花专业队的小伙子,戴着草帽身背药箱,手持喷枪头顶骄阳,忙碌在张家湾半坡的棉花地里,给已生长约有半米高的棉苗打药。在沉闷的空气里,虽然有口罩护口鼻,但挡不住令人心烦难闻的乐果农药味,在棉苗丛中浑身上下都感觉很不舒服。
当众人汗湿衣背稍事休息的时候,只见坐在土埂上矮小干瘦的小老头儿队长,嘴上叼着叶子烟杆,吧嗒着用打火机点燃自裹的烟卷,在呑云吐雾中,叫着他赐给我的绰号,手指半坡下约两田多大的深水塘对我说:“老刨(刨,谐音),听说你水性了得,我们想见识见识。不如这样,今天如果你能够围绕水塘脚不着地凫上两圈,就可以立马收工回屋歇凉,如何?”
听队长说出此话,恨不得早点下水去降温的我赶紧回答:“要得!”于是一刻也不怠慢,甩手、伸腿、弯腰等泳前准备动作一气呵成,迅速去到塘中踩水、蝶泳、大把、蛙泳、仰泳几种泳姿轮番表演,尽情地绕着水塘足足凫了三圈半,虽然稍后游速渐缓,脸上有汗水掺合着塘水在滴落,要不是队长大声发出“行了,赶紧回去”的呼喊,赌兴正浓的我,还会继续在凉爽的水中进行有氧运动。
面对燥热的天,我心里有数,理解队长给我这个城里娃下的赌注中,饱含关心照顾的成份。一次我问他为何叫我老刨?他说刨就是浮的意思,其反意为镇(镇,谐音),镇即为沉,这镇与郑姓同音,取镇的反义以浮为刨,所以尊称老刨。同样喊张家老小子老跳,是因为跑跳必须张腿。看着他不苟言笑的表情,听着有板有眼娓娓道来的解释,我对他见多识广具有如此丰富的语境,深感由衷的钦佩。
话说回来,言归正传。我确实在水中凫得有点累了,上得岸来,仰天躺在塘边歇息片刻,然后挥手向半坡的队长和同行道别,哼着小曲,悠哉游哉地向自家的住地走去。
(三)赌 挑 重 担
又一个下午,在生产队保管室连接晾晒粮食的晒坝上,我这个司秤员与库管员以及生产队会计一道,对晒干后收回的小麦进行过秤入仓。
收麦刚好过半,只听平常少言寡语,说出话来牛都踩不烂的会计周谋元,指着那能装一百多斤粮食的细蔑箩筐对我说:“看你这么瘦,我赌你挑不起这百多斤的担子。”我说“那不一定,要不然咱们试试?”见我不买他的账,会计的雄性荷尔蒙被我激发出来了,马上很来劲地对我说:“如果能挑起来,我保证你立刻就可以收工,司秤的活路可另外安排人手。”
我慨然应赌,然后说干就干,紧接着由胡、李两家平日里嘻哈乐天,爱开玩笑的张氏、陈氏媳妇负责撮麦入筐。只见两个媳妇痛下狠手,为增加重量边装麦粒边使劲摇动那箩筐,待扎实装好以后,二人竟然各自坐在箩筐中不起身,并在嬉笑声里发出“君子一言,愿赌服输”的挑战,等着看我不知怎样收场的笑话。
我责怪不守信用刁钻耍赖的娘们,用从一本通俗小说书里捡来的诗句,调侃两位不知天高地厚肆意妄为的小媳妇:硬是“斑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犹不毒,最毒妇人心”哪!此时此刻,为维护男子汉的尊严,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倔劲在心中油然而生:谁怕谁,不该来的尽管来吧!于是强打精神调匀气息走上前去,系上箩绳持扁担上肩猛然一声大吼,竟连麦带人把那足有三百多斤重的担子,硬生生的挑了起来,而且还抖抖颤颤吃力地向前踱了三步!
可能是看见我血脉喷张脸红筋涨的模样,会计周谋元受到的惊吓可不轻。一是害怕万一出现闪失,事情因他而起要承担责任。二是惊异于这看似瘦弱的身躯,能扛下如此折腾。一场力量的比拼,在生性胆小内敛的会计急忙叫停的干预声里宣告结束。
会计承诺兑现,我赢了赌注。缓步走在回家的路上,心中也对自己不到一百二十斤的体重,能挑起远超重量物件的爆发力,感到不可思议。同时,也怀有一丝庆幸,庆幸没有因为争强好胜用力过猛,给自已的身体带来损伤。
在时光流逝中,随着年岁的增长,那远去的年少轻狂血气方刚,用懵懂青春赌明天的往事,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成为了此生既苦也乐带点温馨挥之不去的长久记忆。
每每一文,姓名:郑敏,重庆市人。上世纪八十年代始,迄今有多篇(首)文学作品散见于本市及国内各种纸媒和网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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