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湘文艺】邱妹平/落在眼前的生活 / 开普饭

“党在我心中”特刊征稿启事

落在眼前的生活

作者：邱妹平

黄昏的窗前，突然想起乡下老屋前的那一棵桃树，不知今年花开得如何，但日历告诉我，三月已尽，想看桃花，更待明年。

时光穿梭，诗人徐志摩曾这样写道：

“火车擒住轨，在黑夜里奔

过桥，过池塘，过村庄”

窗外，车笛在鸣，生活落在此处，也落在别处。

思绪涌上窗前，再次想起乡下的老屋。

七八岁的时候，每到吃饭时，我们姐弟俩就用眼瞅着隔着大厅的西房，西房里父亲正在另一张桌上吃饭，饭菜是来我们的榨油坊榨油的户主为父亲他们三位榨油师傅准备的，户主带着孩子也在那桌上。我们眼瞅着父亲起身了，端着碗朝我们这边过来了。我和弟弟一边扒拉着饭，一边将目光从碗口处望向父亲。走近饭桌，父亲把碗里几块还粘着辣椒籽的油亮亮的肉，夹着分给了我和弟弟。碰到又肥又瘦的肉，父亲会先咬下肥的，把瘦肉分给我们中吃得较少的那一个。那时候，瘦肉真好吃呀，以至多年以后我都觉得它的腻香醇美会扑鼻而来。那时候的父亲也瘦瘦的，但精神，清爽。他是三个师傅里最年轻的那个，穿着单外套，挽着裤腿，露出白得像笋的小腿，脚上汲一双凉拖鞋。这样的画面又总与父亲从门前水田里上岸来的形象重叠在一起。水田岸上桃花盛开，迎风苏暖，朵朵轻盈，春波绿在秧田里，花红烙在记忆中，这一切从不曾离开，一直在老家的那方天空下轻盈翩跹，也每每于现实的罅缝中相逢一瞬。其实榨油的季节桃花早谢了，可凡是美好的东西，永远交叠着活在时光里，清瘦精神的父亲，水田岸上的桃花，美滋美味的瘦肉，它们穿越时空，叠沓成影，温和了岁月，从容了季节。

如今，父亲的榨油坊早就停业了，年老了，他让自己的身份变成了乡村守夜人，这活从开始至今都没有得到过我们的全员支持，因为太伤身体，但父亲说这是他的爱好。怕吵到孩子们读书，他瘦瘦的身影经常在老屋烙印，低凄忧郁的二胡，深沉平静的萨克斯，三位故友经常在老屋聚会。春天里，丝弦声声，乐音回旋，都落在老屋外那一树桃花和树下那亩水草自由探望的水田上。而三更灯火五更天的光景里，父亲与他那些同是乡村守夜人的琴声又经常在别处过世老人的灵前低吟，它们慈悯着岁月，也慈悯着人心。

生活落在父亲处，也落在我们处。

“火车擒住轨，在黑夜里奔。”

过山，过水，过荒野”

周末，从寄宿学校归来的儿子，早上自己从闹钟声中醒来，吃早餐，搞学习，不用我过多操心。上午十一点多，他换上迷彩上衣和运动短裤抱球出门，灿烂的笑容，挺拔的身姿，仿佛是从未来穿越而来的少年，这让我有了一瞬的恍惚，想起林清玄先生在《不紧急却重要的事》里写下的文字：

“每天放松地静心，从容地冥想

愉快地吃一顿饭，品尝茶的芳香

在山林海边散步，欣赏山色与云的变化

听雨听泉听音乐，读人读爱读闲书

陪父母谈昔日温馨的往事，听孩子说童稚的笑话”

能落在我们眼前的生活都是弥足珍贵的，因为转身便是无尽的苍穹，就像我从窗子往外看到的这一幕：

超市门前，一脊背弯曲几近九十度的老人正低头整理他的钱袋，那掠过我眼睛的脊背，似乎让我看到了岁月褶皱里的重重叠叠，那里也曾有过时光凝露的鲜妍。

多年后，父母亲和我们都会走向岁月的深处，世事的变迁，会让我更留恋一树的璀璨、一口的醇美、一屋的眷恋，可留恋的味道总是只能停在心里，到不了眼前，到不了舌尖，甚至也常回不到自己的乡下老屋。而正在眼前的活泼生命和落在眼前的美好时光才是真实的生活，才是日后让人留恋的璀璨、醇美与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