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回忆录》 木心 （节选29）

第二十九   讲中国古代小说（一）

中国小说萌芽其比戏曲还早，但比戏曲成熟得晚。

中国人的民族性，很善说故事。中国哲学家比西方哲学家更喜以形象说理，放进很多神话、传说、寓言、甚至笑话——这或许就是先秦诸子夹着早期的“袖珍小说”。

中国人都喜欢以故事情节打动别人。

最早古的小说《燕丹子》。叙荆轲刺秦王事，中国小说的老祖宗。

稍后有《神异经》、《海内十洲记》，史传作者是东方朔；又有《汉武帝故事》《汉武帝密传》，传作者为班固；还有《汉武帝别国洞冥记》，写外国，是想象出来的。还有古小说《赵飞燕外传》。上述均可能是晋朝人假托汉代人写的。

六朝之后，小说更繁。一类写超自然的神怪，如《搜神记》、《续齐谐记》；一类记录民间的轶事、名言、警句、杂事，如《世说新语》、《西京杂记》。（直到清代《阅微草堂笔记》也承续这一路，作者纪晓岚，清大才子 ）

《世说新语》以外，还有一本《语林》（失传）和《浮生六记》。（也险些失传）

精华:《霍小玉传》、《李娃传》、《会真记》、《南柯太守传》、《离魂记》、《枕中记》、《柳毅传》、《长恨歌传》、《红线传》、《昆仑奴》、《虬髯客传》、《刘无双传》等。

这些作品，主要讲恋爱故事（例《霍小玉传》），豪侠故事（司马迁的《刺客列传》、《游侠列传》），直接影响唐传奇（例，《红线传》、《刘无双传》、《虬髯客传》、《昆仑奴》），鬼怪故事（《枕中记》、《南柯太守传》）。

古代民间文学（主要靠口传，部份靠手抄）都是白话文。 白话文古已有之，绝非“五四”以后才有，其行文之生动，远过于今之白话文。

古代说话成一行业，分四家（派 ）①小说，北方称“银字儿”；②说经，讲佛家故事；③讲史；④合生，讲当代故事（报告文学、新闻，从古讲到当时）。

说书人的底本就是话本。宋以前，中国没有长篇小说，只有 叙事性散文、笔记、话本。元明以后，约十四世纪后，才出现长篇，所谓演义、章回小说。到《水浒》，技巧大有进步。

历史说来不是有板有眼的，没有就是没有，来了就来了。

中国历史上才德兼备，最完美的政治家是诸葛亮。

人，无非是借助过去和未来支撑的。……日常的、生活的基本态度（艺术态度、生活态度）都要保持平衡、健朗。……教养何来?是艺术教养出来的。艺术和生活是这样，关系，不相扰。但艺术教养可以提高生活。“文革”之中，死不得，活不成，怎么能活下来呢？想到艺术的教养——为了不辜负这些教养，活下去！

画家如对世界文化缺少概念和修养，文人画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