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C讲坛】赵梓君:东方美学和数字技术的对话
从《清明上河图》到《乾隆南巡图》,从《五岳四渎,天下归仁》到《芥子纳须弥》,孜孜以求寻找古典美学的数字表现途径;在历史与现实的艺术形式中,探索技术和艺术、理性和感性的融合。
赵梓君
数字艺术家
我是数字艺术家赵梓君,今天我要跟大家一起探讨一个话题,就是关于东方美学和数字技术的对话。
那么你肯定很好奇,我为什么是一个数字类型艺术家呢?这个缘起要从我在国博的展览开始,国家博物馆邀请我和我的团队为国博做一个文物类型的补充。我们接到这个挑战以后,当时的我们就发现在整个文物领域里、文博领域里,包括国油版雕(国画、油画、版画、雕刻画)所有的传统类型对于文物阐述维度的解释是有欠缺的。
当时我们在国博的探讨过程中,跟专家们一起探讨很关键的问题——什么是传承?所谓的传承,其实从我们物理领域的角度上来讲,所有的文物也好,还是我们的物理世界也好,它都会有一天消失,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我们要怎么样才能进行传承?就是将它看懂,将文明递进下去。我们接到这么大的命题以后就想,我们要用什么样的语言才能够进行传承和维度的阐释补充。
大家现在看到屏幕上的就是国家博物馆的一级数字收藏品《乾隆南巡图》,我们为什么最后找到了数字语言来进行整个文物的维度补充和文物的全包裹维度的一个解析?就是因为计算机的数字语言技术,它有两种非常有趣的特点,很适合对文物和历史进行活态化。
首先你们在看《乾隆南巡图》的队伍往前行进的时候,它不仅仅只是一张图,它150多米长,乾隆一辈子才看了两回,那么,怎么才能让观众在参观博物馆很短的时间里,能够全面地了解到文物到底要说明什么问题呢?
我们通过数字计算的维度边框设定了两个语言的限定,第一个限定是关于乾隆出行的时候,清朝的官制、礼制、乐制,用整个队伍的排列及行进过程来讲清楚整个大清的概况,同时在用无限的语言设定边框时,计算机会自行进行解算,它做到哪一点呢?沿途的百姓 ,比如说驻跸姑苏、驻跸杭州,实际上实际上沿途的百姓有一种自发的情解,是靠计算机自动解算的。它会在这两卷图上形成有限语言和无限语言的双重结合。
对观众来说拥有这个维度最好的地方是什么呢?是我不仅可以看到官制、礼制、乐制,大清的整个历史通过一个队伍就讲得很清楚,而同时也通过计算机的解算,通过数字语言了解到我们中国画以及东方审美当中,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讲明文物,来讲明它当时的场景 来阐述它当时的意境。
大家可以看到图上,其实这个图上有最核心的一个部分。除了刚才我们讲的这两种语言以外,事实上我们用全三维环境转二维,是为了保证诗书画“三位一体”我们东方审美的关键词。我们是讲意境的民族,我们对于所有的东西都有一种感性的认知,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理性。
其实我的团队在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非常矛盾,技术组和艺术组关于为了“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解析”,产生了非常大的分歧。
技术组从技术语言说:我们在程序上怎么写?才能够体现东方的意境呢?才能够体现《乾隆南巡图》里出现的每一卷的美感呢?
艺术家们则认为:难道通过直觉你们感觉不到画卷的美吗?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在每一卷山水当中,我们从启跸京师到回銮紫禁城,整个过程难道技术组感觉不到它的美感吗?
可是,技术组非常崩溃,技术组觉得完全没有办法用程序来体现什么是东方,徐扬是谁?为什么他会这样画?工笔重彩是什么感觉?
但是,这个就很有意思,当两个组融合的时候,其实是感性和理性在对立和融合,最终,我们找到了这样一种语言,完成了国家博物馆一级数字收藏品。它是第一次在国家博物馆定位,作为国油版雕之外的新类型艺术语言存在了。
在数字时代全面来临的今天,我们每一个人都会面临同样的问题,我们的世界可能会被数字化了。那我们艺术家的职责是什么?是启迪和提出问题,让大家一起来思考。
探索是不能停止的,所以,当国博做完以后,我们就接到了非常多订单和应用场景的邀请,都要求我们用这样的数字技术语言来进行阐述。
其中有一件就非常有趣,当时的项目方是尼山圣境,尼山圣境的项目方提出一个非常大的创作主题,它需要表现“天下归仁”,那我们要如何表现“天下归仁”这么大的主题?大家都知道什么是仁,仁是发自内心的一种爱,是爱的力量,是包容和宽容的力量。这些力量其实都非常东方。我们整个民族的传承中,一直提到了“仁”这个词,那么项目方提出要我们做“天下归仁”这么大的主题,我们团队又是一头汗,前面已经非常难了,现在要讲“天下归仁”,“仁”就已经非常大,怎么讲?但是 我们仍然找到了最有趣的合作方式。
在计算机的解算语言里面,当我们划定了一个计算机的边框的时候,它会有无数多解算的可能性,也就是说,你可能通过一个限定的语言去进行一个无限的组合。那么,这个限定的语言是什么?是我们东方语境当中的泼墨山水——墨分五色,然后通过墨分五色,解算出无数多的组合,形成五岳四渎——中国的版图。
大家看到屏幕上的五岳四渎,五岳四渎作为中国的版图,当我们在用墨分五色去讲五岳四渎时,达到了对“仁”的感受的一种理解,同时传递给观众一种视觉上的大美。
那么,你们会看到整个在仁厅的空间应用上,它的光、色、气每天是变化的,它就像大自然当中,我们跟大自然的天人合一的结合。但是,同时你也看到了,在泼墨山水当中,它是一种我们最能理解、最能接受的、最熟悉的东方语境。那么,东方美学到底是什么?事实上是我们民族的哲学与美学的全面展示。
为什么我们说在所有的艺术创作中,除了技术,在应用当中你要体现什么?语言是什么?其实,无论你讲任何东西,你用德语、法语、西班牙语并不重要,重要是你在讲什么。你讲什么很关键,你的表达是否能够用正确的语言承载很关键,因为你承载的是思想的载体。
我们团队在进行“天下归仁”的创作之后,现在大家看到的是黑白的泼墨山水,但是在每一环进行的过程中会逐渐变成彩色,只要你答对问题。我们将唐诗三百首也放在了五岳四渎当中,只为了一件事情,就是我们在国博的缘起时,我们团队希望我们的传承能够让我们所有的后代一次一次地迭代、一次一次地传承下去。那么,它一定要用当下最能接受——现在的语言和未来的语言。
在这个过程中,作品是最重要的,艺术家什么都没有,只能靠作品来说话。只有一件一件的作品,才会让我们的思考得到一个迭代,得到一个递进,得到一个升级。
在创作的过程中,我们接到最高深的一件作品需求,是关于我们目前正在创作,还没有完全公布的观音法界。观音法界整个的思想命题是什么呢,是《芥子纳须弥》。这是一个比“仁”更大的宇宙观。我们在维度上一级一级的上升,一级一级的突破,从技术语言的提炼到艺术语言的应用,我们一直在不间断的突破和往上走。
大家也知道,在整个佛教的宇宙观里面,当讲到芥子和须弥的关系时,讲到芥子的时候,是越小越小的微观和越大越大的宏观,实际上是无二分别的,是一体的,一个完整的整体。
大家看到在作品当中体现,我们用完全抽象的方式去给观众阐述什么是因缘,什么是因果关系,什么是更高维度的智慧。这些完全是你的交互和感悟,不是由我叙述给你。你对宇宙观的认知是要靠你和宇宙的关联去进行认知的,艺术家的职责是启迪你,并且能够激发出你真正的内在思维。
在屏幕上可以看到,我们完全只讲了关于美,宇宙观的美它是什么样子的?这有一个底层的逻辑,当我们在技术语言上,要跟艺术语言去匹配,讲这件作品其实是体现真、善、美。
大家有没有觉得所有东西里,如果你感觉到了美,那么一定体现了真,所以倒过来讲,美、善、真一样的。我们在技术上,前面所说到的两种技术,在这个作品上已经不适用了。
技术组提出新的问题,在研发过程中,他们找到了一种非常有趣的方式——分形。分形和天人合一的宇宙观非常相似,自然界中你们看到的所有几何的类型都是分形序列。那么,看似无序的东西其实是有序的,你之所以看似它无序,是因为你无法了解它的全貌。我们在《芥子纳须弥》这一卷当中,提炼到了真正的语汇。技术语言是什么?艺术语言是什么?总的来说,它们都是语言,它们承载的核心是思考。
这让我想起,当时在台北故宫的时候,台湾团队做的《清明上河图》,在台北故宫这一卷里,它体现的最大的一个不同是什么?是艺术观念,通过这个观念让观众看到了清明这一天的状态。
所有的艺术家、所有的团队在进行创制的时候,都讨论到了一个非常核心的观念问题,就是,这张画到底体现了一个什么样的感受,并不是技巧,而是清明这一天的状态,当时的作者用他最熟悉的语言,进行了清明这一天的状态的描述。我们这一代或者未来的下一代,用自己的语言再一次描述清明这一天的状态。
比如说大家看到2500多组人物,他自由地生活在这个画面里,那它产生了什么样的结果呢,你今天去看这张画不一样,明天去看这张画就变了,它所有的人物自行在进行解算。比如说:今天早上他可能去喝茶了,明天早上他可能就约朋友干别的去了;你如果现在去是下午的三点钟,那《清明上河图》就是下午的三点钟,外面下雨 里面下雨,外面下雪里面下雪,完全交流。其实在这个过程中,《清明上河图》的这一天的状态,已经不再是清明这一天的状态了,而是它与你这一天的状态。它是在无数无数的时空当中,不断不断延展的。
2500组人物是自由的生活在这个画面里时,它体现了一种绝对的东方,没有娱乐,是因为我们要尊重文物的严肃性,尊重我们东方的意境,尊重我们在文化当中最核心的点。
每天你去看这卷画时,这卷画表现的内容都不同。为什么不同?不只是因为计算机进行了无数无数多的解算,出现了无数无数多的可能,而是它和你的关联,它是否能够和你继续的这样去交互下去,我们就要问自己了。
所以感性和理性冲突吗?对立吗?不是,是融合的。技术和艺术是对立的吗?不是,是融合的。人工智能和我们是对立的吗?当然不是,也是融合的。
也许你会很好奇,未来我们可能会在一个完全虚拟的世界当中,当真正的物理世界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慢慢的消散的时候,什么才是这个世界的本质?其实你想一想,只有思考本身是这个世界的本质。
在这个过程当中,无论我们的未来发展成一个什么样的状态,无论我们的宇宙发展成什么样的状态,今天我们人类和未来的人工智能,或者是外星球的某种生物与我们所有的对接,能留下的都是思考本身。
从国家博物馆《乾隆南巡图》的缘起,到《芥子纳须弥》,这个中间其实是有一个非常核心的主干,它的思考是没有变的,只是我们的维度在一次一次的升级。当我们往里看是芥子,往外看是须弥,它将无限无限、充满无数种可能,就像我们现在所有作品想要呈现给大家的一样。探索是不能停止的,挑战也是一次一次更高的升级,这些都没有问题,只要我们思考不停止,艺术家的职责永远是给出一个点,作为你们思考的支点,希望你们能够因此撬起整个宇宙。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