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个春节,我没有喝到母亲煲的鸡汤,我是不是就无法长大一岁?
想念这样的情绪,有很多化解的通道。
我作为一名摄影师,记录着三餐四季,记录着成长生长,记录着星星月亮,记录着轮回和歌颂。在想念的时刻,我有永不退色的影像予我慰藉。
我想念许多年前的一次夜晚,一个人在颠簸疲惫的大巴车上,夜色昏沉,没有人说话,我的耳朵里是听了一个循环的音乐。家还没到,月亮已经升得老高,但空气越来越熟悉。
下了车,行李箱的重量不再是累赘,是傲娇的铭牌,仿佛要拿着扩音器大声宣布: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翻山越岭回来了。
我会和小野碰头,去她家之前,我会提出宵夜需求,在漫长的旅程后,抵达的时刻,一切都是百无禁忌的。要去三角亭吃小火锅,还是去实幼门口吃砂锅面,或者去公园的路上有牛肉丸,还有南山桥头的粿条……每一款,都是心中的瑰宝,小心翼翼地打开四方包,露出闪闪光芒,照耀满脸的喜悦。
想念是什么,是一碗熟悉又久违的食物。即使没有漂泊四海,胃也需要被它们安慰。诗和远方终抵不过童年,和我们认真而朴素的过往。
前几日我联络小野,让她帮我邮点家里的绿豆饼和米粉,我胃里的馋虫已经快把我正常的思维侵蚀光,我需要那一口熟悉,化解让人阴郁成疾的乡愁。不料,年前快递的时速已然没有办法处在可控范围之内,拖延了两日我方才收了齐。是一日午间,我拿到了让人望眼欲穿的快递包裹,在家门口就爆发了兽性一般拆开快递。
见到绿豆饼的第一眼,心跳加速;
绿豆饼入嘴的第一口,眼眶温热。
痴狂吗?也不,是长跑万里,旭日东升,海浪温柔,浑身湿透。
进门开火,下点白开水都行,拆了点米粉片入锅,再打一个鸡蛋,只加入一点盐和味精,清淡素简的米粉汤便也做了好。端好我这难能可贵的一碗,坐在餐桌前,看着它们如龙须般的剔透和诱人的曲度,下筷。
它不是饕餮珍餐,但它拥抱了孤身在外的我,也只能是它。
想念是什么,是再次相遇,是重逢,是按照计划进行,是如约而至。我还能怀抱这些长存之物,这便是想念的生命力了。
想起很久没有联络的清姐,给她发了信息,她已经回到了我们熟悉的家乡,问我身在何处。
我积极响应了国家政策,就地过年。不止是我,应该很多人都是第一次面对一场“孤独”的春节。如果这个春节,我没有喝到母亲煲的鸡汤,我是不是就无法长大一岁?是的,我会一直停留,年龄没有理由增长。被迫终止的、根深蒂固的,成为了一杆默认的标尺,而这也不是任性不是矫情,生活需要秩序,更需要浪漫和不讲理由的发生。
我在半个月前就在网路上囤备了许多吃食,我把冰箱塞满的那一刻,心中的喜悦不输子美当年闻官军收河南河北。昨日,婷婷姐来苏州看我,带了一堆半成品菜肴,高汤熬了好,肉块也汆了熟,只需要我再热热便能吃。她一边帮我整理,一边告诉我什么是可以不必放进冰箱里的。
想念是什么,是此时此刻,非彼时彼刻。有且只有这么一刻的心境,这么一瞬的感动,推翻了岁月革命,触到了深植内心的独家文明。
几日前和母亲视讯,我因自己没处理好一些小事,和她抱怨赌气,多唠了几句,眼里竟迸出了泪,她在手机屏幕里说我太傻。我用手背擦泪,她说:我不希望看到你不开心,那样我也会不开心。
想把眼泪吞回去,想让时间倒退。
想念是什么,明明看着对方,双方的时空一致,但还是有强烈的渴望,意欲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
那夜她一定没睡好。
我也没睡好。
后来,天气晴朗,春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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