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一个人的寺庙
一个人的寺庙
文/垆边月
今年的梅雨季比以往都久一点,以至于我们这趟行程的雨,从出发开始就没有停过。坐在两边通风的农家餐厅里,因为空气的潮湿和偶尔的雨水侵袭,我看着手臂上粒粒突起的毛孔对自己说“还是去曹山寺吧,爬山产生的热量总不致于受寒。”
和上山的文友一起出了这农家餐厅,走过的一段水泥路,两边种着一些竹子,左右朝中间倾斜,已经形成穹顶的模样。仰望头顶还青翠欲滴的竹叶,却不知道它落在地上时是枯黄的,山路粘满了这枯黄色的残骸,走近时还能看到它清晰的叶脉从头到尾毫无分叉。这样踩在上面,形成的水洼刚好接住那一笼苍翠,有风吹过时,我没有看到绿色的涟漪,却瞥见满眼碎裂的笑痕。一边是生而向荣,一边是枯而赴死,两种状态同时展现的生命周始却是如此的静默。
沿着这段刚开始有竹子的山路一直前行,忘记一起前行的人说了什么话,只记得再往里走的时候有一座不象凉亭的凉亭,它杵在平坦的山路与石阶之间,远远望去象小时候画在作业本上的简笔画:人字型屋顶加两柱子,中间一个大开的口字型门,象个合字。在我看来,它更象是一座山门,横于世俗与方外之间,仿佛穿过了这道门,就远离了红尘喧嚣,去向了另一个所在。进入这个叫笑眼亭的亭子,两侧放着一些竹筐和扁担,还有一些简陋的农具,老大在这里找到了一杆称手的竹杖,可惜他没有学东坡兄的“竹杖芒鞋轻胜马”,而是让这竹杖轻点青石的声音伴着一路溪流的潺潺。
穿过笑眼亭,便是真正的上山了,拾级而上,两侧的溪水步步倾斜,泛起的白水花一朵压在另一朵之上,与我们逆向而行。当雨水漫过石阶时,削掉了它尖锐的棱角,以圆弧的姿态让那些浸泡着的苔藓看起来象株挣扎的水草。它淹过了行人的脚面,让脚游离于雨和鞋之间,细小的砂子嬉戏其间,磨得足跟泛红与白皱的脚趾相映成趣。在这雨幕里行走,感官变得更为寂静,除了雨声还可以听到那些时有时无的鸟鸣声,而那些长在山石上盘根错结的树木也丢掉了以住的肃穆相,变得鲜活起来。
张爱玲说:“有时,外面下着雨心却晴着。又有时,外面睛着心却下着雨。心晴的时候雨也晴,心雨的时候晴也雨。”呼吸这雨里的空气,当它抵达胸腔时,洇晕的水雾却牵扯出心潮的澎湃,血液带着温度席卷脸颊上的高地。无关风雨无关睛,雨声伴着呼吸和心跳与山野一起律动,仿佛这一刻你也成了这山中一员,准备与天地展开一场对话。
再往上走,便到了曹山寺,我以为是山路的尽头便是到了这寺庙。其实不然,山路的尽头只能窥见它掩映于苍郁之间的黄色外墙,虽不至于“看山跑死马”,但离看到还要走过一段蜿延的木质游步道,再步行一段石阶才能到达曹山寺院门之外。门,虚掩着,里面隐约传来犬吠声,没有传统寺庙的香火味,倒是一股浓烈的烟雾从里往外冒。踌躇了许久,还未等我们敲开门,一条黑白相间的狗子便从半掩的门里探出了脑袋,对着我们叫了几声,便颠颠得跑进门去,还不时回头望一眼,摇摆的尾巴能感觉到它的喜悦。
还是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对着门那个“烟鬼怪”原来是个煤饼炉子,炉子上苍白烟雾正翻滚着逃离寺庙的上空。没有看到预想的师傅,倒是一个在寺里帮忙的村民立于炉子旁,迎接我们。门后的寺庙并不恢弘,甚至有点简陋,它只有一个老墙门那么大小,三殿面南,中间一个天井,天井里有专门的不锈钢棚子用于点香烛,旁边立着古铜色的三足香炉。村民把散完烟的炉子拎进厨房,换了把大茶壶拎着,一边招呼着我们去西面的厢房,一边在前面带路。
将伞放于厢房外的廊柱旁,踩上台阶的一刹那,我发现了一盆在屋檐下接雨水的盆景,黑色的盆器里野山参大小的六月雪,在葱茏的苔藓覆盖下显得尤为小巧精致。“好可爱的小盆景”同行的女同胞发出惊叹,“嗯,颇有和风范”。
“进来喝茶,茶水泡好了。”村民热情招呼我们。依言进了厢房,墙上挂着细篾做的帘子,帘子上挂着条幅字画,还有一把枯了的荷叶,屋子中间隔着一道竹屏风,一半放着竹凳、竹椅和长条的竹桌,另一半放着书桌,墙上挂着装裱好的经文。竹桌上已经放好了水果和茶水,而此时匆匆进来一个穿灰袍的僧人,年轻的让我以为是个知客僧,在我的认知里,一座寺庙不会只有一个和尚,即便是儿时的儿歌里也有:“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小和尚……”这便是小和尚吧,我心想。
因同行的樵夫兄是居士,所以对于佛教的一些礼节,他比我们更为,一番寒喧下来,知道曹山寺于宋乾德四年(西历966年)始建,当时号弥陀院,宋真宗大中祥符元年改赐报恩院,后因火灾焚毁,明洪武十年再建,经世已有一千零五十三年的历史。它法嗣曹洞正宗,门开禅净双修,而这位年轻的法师上宗下承(以下称宗承法师),他于2017年10月晋院曹山寺,寺里只有他一名僧人。“只有您一位僧人?”同行的人感到诧异,如此年轻的僧人甘愿在此青灯黄卷“是什么促使您出家的呢?”“一切皆有佛缘,这就象水到渠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就比如村民上山,都有着各自的因缘,你们上山也有各自的因缘,种什么样的因就会有什么样的果。”
“法师,您平时都做些什么事?”
“这里没有通路通车,曹山寺日用和法会采办全部靠肩挑背扛,在寺院所见之物,都是我和信众背上来的,从四壁空空开始,到如今你们看到的样子,虽然还是很简陋,但是这里的一切都是这些年付出的结果。”
“我一直信奉说不如做,这里的村民很淳朴,一些老年的村民不懂佛法和迷信的区别,所以做比说更能让人感觉到。每个人心里都有佛法的种子,而如何让这种子发芽开花,做比说好。”
“ 做”是宗承法师的佛心。他以一种最质朴的方式,简单扼要的让人去感悟一些最简单的道理。“深山出古寺”,藏在深山里的古寺,过滤掉那些尘世中的浮躁,搭救那渐行渐远的纯粹,不染尘、纯净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引外物。《一个人的寺庙》,在山上时,我就想好了这个名字,一个的修行,一个人成全一个人,还有更多的人,吉玉说:
“一座山,
如果没有寺
这山就不完整。
我一直以为,寺
是随山自然长出来的
就像那些树木、岩洞和飞瀑。
惟有人是外来客,山并不拒绝他们
承认他们永远的黑户口。甚至
承认他们的安放和信仰”
我说我在一座山上找到一座寺,寺里的大雨让我遇见了自己。
回去的时候,寺院后的绣球花开得正好,那条叫小照的狗子一直送我们到好远。
“小照回去,小照再见!”
我回望时,我也不知道我在望着什么,我只知道有些东西被留下了,而有些东西开始重新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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