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门】冉耕:德行出众,罹患恶疾(下)

早在汉代,伯牛有疾就已经成为了重要的论述话题,其原因乃是冉耕有很好的德行,然他却患有恶疾,故后世探讨之重点乃是论述好人为什么有恶报的问题。因为这不符合人们所认定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扬子法言》中有这样一段话:

或问:“寿可益乎?”曰:“德。”曰:“回、牛之行德矣,曷寿之不益也?”曰:“德,故尔。如回之残,牛之贼也,焉得尔?”

有人问:如何能延长一个人的寿命,扬雄回答说:有道德的人可以延寿。问者称:颜回、冉耕的行为,已经是美德的高标准了,为什么他们的寿命都没有得以延长呢?扬雄说正是因为他们有高道德所以才这样,如果颜回、冉耕做了损害仁义的事,他们哪能是这样呢?

扬雄的意思是说,尽管颜回、冉伯牛不长寿,如果按照他们的命来说,他们应当更短寿,正是因为二人有如此好的德行,才延长了他们的寿命。也就是说二人去世时的年龄已经长于他们的命。

因为没有人能规定生命究竟有多长,但是人们都希望能够长命,而以短命为不幸。王充在《论衡》中对于伯牛有疾有过多段论述,例如他在《论衡·命义》中称:

凡人受命,在父母施气之时,已得吉凶矣。夫性与命异,或性善而命凶,或性恶而命吉。操行善恶者,性也;祸福吉凶者,命也。或行善而得祸,是性善而命凶;或行恶而得福,是性恶而命吉也。性自有善恶,命自有吉凶。使命吉之人,虽不行善,未必无福;凶命之人,虽勉操行,未必无祸。孟子曰:“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性善乃能求之,命善乃能得之。性善命凶,求之不能得也。行恶者祸随而至。而盗跖、庄蹻横行天下,聚党数千,攻夺人物,断斩人身,无道甚矣,宜遇其祸,乃以寿终。夫如是,随命之说,安所验乎?遭命者,行善于内,遭凶于外也。若颜渊、伯牛之徒,如何遭凶?颜渊、伯牛,行善者也,当得随命,福佑随至,何故遭凶?颜渊困于学,以才自杀;伯牛空居而遭恶疾。

《论衡》三十卷.汉王充撰.明嘉靖十四年苏献可通津草堂刻本

王充认为一个人的命和性是两回事,命在母亲受孕之时就定了下来,但性与之不同,因此有人性善,但是命凶,也有人性恶,但是命吉。所以有的人即使行善也会得祸,有的人行恶也可得福。

其实人在困顿之时,都会想到这是不是命运的安排,当年孔子师徒被困在陈蔡间绝粮七日,孔子也怀疑这是不是他所传之道有了问题:“吾道非乎,奚为至于此?”子路听到后不高兴地说:君子是不会被什么东西所困扰的,而今我们有了这样的困境,恐怕是老师的仁德不够所致,所以人们不信任我们;老师的智慧不够,人们才不愿推行我们的主张。更何况老师说过“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不善者,天报之以祸”。(《孔子家语·在厄》)

孔子闻言后回答说:“汝以仁者为必信也,则伯夷叔齐,不饿死首阳;汝以智者为必用也,则王子比干,不见剖心;汝以忠者为必报也,则关龙逢不见刑;汝以谏者为必听也,则伍子胥不见杀。夫遇不遇者,时也,贤不肖者,才也。君子博学深谋而不遇时者,众矣,何独丘哉。”

孔子称:你以为有仁德的人就一定会被人相信?如果是那样的话,伯夷和叔齐就不会被饿死在首阳山;你以为有智慧的人就一定会被重用?那么比干就不会被剖心;你以为忠心的人必定会有好报?那么关龙逢就不会被杀;你以为忠言劝谏就一定会被采纳?那么伍子胥就不会被迫自杀。能不能遇到贤明的君主,是时运的问题。个人的贤与不贤,是才能的问题。学识渊博的君子而时运不好的人多了,何止我一个。

旁边的商铺

如孔子这样的大贤,都会有困厄之时,看来君子能够做到的只是提高自己的修养,而要把其他的交给命运,《孔子家语·五仪解》中有以下对话:

哀公问于孔子曰:“智者寿乎?仁者寿乎?”孔子对曰:“然!人有三死,而非其命也,行己自取也。夫寝处不时,饮食不节,逸劳过度者,疾共杀之;居下位而上干其君,嗜欲无厌,求索不止者,刑共杀之;以少犯众,以弱侮强,忿怒不类,动不量力,兵共杀之。此三者,死非命也,人自取之。

鲁哀公问孔子聪明的人能长寿吗?仁义的人能长寿吗?孔子说当然如此,他认为人死有三个原因不属于命:起居没有规律,饮食不加节制,劳逸过度,这种人是疾病夺去了他的命。身居下位而犯上作乱,贪得无厌的人,各种刑罚会夺去他的命。以少犯众,随意发怒的人,也会被人夺去命。这三种死法都不是命中注定,而是咎由自取。

甬道

可见孔子也把命与性分开来说,有些事个人可以掌握,有些事乃是命中注定,这正如徐幹在《中论·爵禄》中所言:

《易》曰:“丰,亨,无咎。王假之,勿忧,宜日中”,身尊居高之谓也。斯事也,圣人之所务也。虽然,求之有道,得之有命。舜、禹、孔子,可谓求之有道矣。舜、禹得之,孔子不得之,可谓有命矣。非惟圣人,贤者亦然。稷、契、伯益、伊尹、传说得之者也,颜渊、闵子骞、冉耕仲弓不得者也。故良农不患壃场之不修,而患风雨之不节;君子不患道德之不建,而患时世之不遇。《诗》曰:“驾彼四牡,四牡项领,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骋。”伤道之不遇也。岂一世哉,岂一世哉?

此段话中把道与命分开来说,其称舜、禹、孔子均求之有道,但舜和禹求得了道,但孔子却未能求得,这就是命。贤人中伯益、伊尹等是求得道之人,而颜回、冉耕却没有得道。

对于冉耕的遭遇,王充在《论衡》中谈到子夏失明,曾参前去慰问,子夏向他哭诉自己的遭遇,他自称“予之无罪也”,但曾子却认为他有罪,因为子夏隐退西河时自比孔子,此为罪过之一。余外,曾子又点出子夏的另外两个罪,子夏闻言后承认曾子所言有道理,而后王充引用了《论语》中伯牛有疾后说道:“如伯牛以过致病,天报以恶与子夏同,孔子宜陈其过,若曾子谓子夏之状。今乃言'命’,命非过也。”

文保牌

如果按照曾参的逻辑,子夏失明是罪过所致,那么伯牛有疾也同样是罪过所致,既然是因罪致亡,那为何孔子还如此悲伤呢?孔子认为伯牛之死乃是因为命,也就是说并不是因他后天的过错。为此,王充给出了如下推论:

且天之罚人,犹人君罪下也。所罚服罪,人君赦之。子夏服过,拜以自悔,天德至明,宜愈其盲。如非天罪,子夏失明,亦换三罪。且丧明之病,孰与被厉之病?丧明有三罪,被厉有十过乎?颜渊早夭,子路菹醢。早死、菹醢,极祸也。以丧明言之,颜渊、子路有百罪也。由此言之,曾子之言误矣。

上天惩罚有罪之人,就如同君王惩罚臣属,如果被罚之人服罪,那么君王就应当赦免他。按照这个逻辑,子夏既然已知罪,上天就应当让他的眼睛复明,但如果子夏失明不是上天惩罚,那也就证明不是曾参所说的三条罪造成的,况且他只是失明,其病的程度远远比不上伯牛。如此说来,失明如果是三条罪所致,那么伯牛的癞病就应当有十条罪过,颜渊早亡,子路被剁成肉酱,他们的死法更为惨烈,按照这个逻辑,颜渊、子路就该有百条罪状。如果颜渊、子路没有那么多的罪状,亦可反证曾子所言没道理。

支撑物

总之,关于伯牛之死与一个人的道德究竟有多大的关联度,后世有不同的说法,但无论哪种说法,都会认为冉耕道德高尚与他的死没有多少关联度。然这种讨论使得后世更加看重冉耕的品行。

关于冉耕的遗迹,光绪十七年版《肥城县志》中载:“在县(今老城)西南二十五里冉家庄,明知县王惟精书冉子故里碑。冉氏聚族而居。雍正十三年(1735)设世袭五经博士一员,奉祀生十二名。庄有冉子祠祀五(配殿五座),冉子以东平公居中,后殿祀东平公父母,有明主事张梧碑记,知县周南、乡贡蔡时馨篆额。又有顺治十二年(1655)知县袁沛,乾隆五十三年(1788)阙里孔毓圻,嘉庆五年(1800)、道光十六年(1836)等碑。又县西南五十里龙庄(今石横镇隆庄)有冉子先人墓。”

我在网上查得冉家庄有五冉碑,2020年12月18日,在孔帅先生的带领下,我们前往肥城地区去找肥城市收藏家协会主席李武刚先生,李先生带来四位专家,其中一位是肥城市地方志办公室特约研究员宋福振先生。在宋先生的带领下,我们前往冉家庄探看此碑。等到到达此村后,宋先生给当地朋友去电话,而后告诉我说网上看到的那块五冉碑前一段时间被人在夜里偷走了。

铭牌

虬枝

没想到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只好请宋先生问当地朋友冉家庄还有哪些与冉耕有关之遗迹,他问过后告诉我说其他的遗迹已经荡然无存,那块碑虽然被偷走了,但是碑座还在。既然如此,也只好去探看这个聊于无的遗迹,宋先生给朋友再打电话,问碑座所在地,未曾想对方称前几天还看过碑座,但近两天那个碑座也被人偷走了。闻听这段话后,我跟站在那里的一帮朋友顿时面面相觑。

干枯

讲解

好在昨天刘玉林先生带我到山东嘉祥市黄垓乡黄垓村探看了冉子祠,虽然该祠内供奉的不是冉耕,但那里也称之为冉子故里,故寻访冉耕遗迹,只能把那里视之为寻访之处。驱车来到黄垓乡,在大路边就看到了那两棵巨大的古柏,据说这两株柏树乃唐代所种,当年冉子祠内有数百株之多,而今仅余两棵。

匾额

塑像

供桌

这两棵柏树处在一院落内,可能是拓宽马路的原因,该院仅余百十平米,与那两棵巨大的唐柏不成比例。院落的铁栅栏门开着,我跟刘玉林走入其中,柏树后面是祠堂,两树间修有甬道,并且围起了栏杆,看来是不让人入院践踏。站在甬道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树身上钉着的标牌,左侧的一棵名为圆柏,被定为国家一级古树名木,上面注明树龄已超过了两千年。如此说来,当地将其视之为唐柏,是把它的实际年龄減了一半。不知道当年冉子是否看过此树,但以树龄来论至少要将其称为秦柏或汉柏。

另一棵是唐柏

枝繁

这棵古柏有一支粗干旁逸斜出伸向了另一方,相关部门担心其倒下,用砖垒起一方垛支撑其下,然这根枝干已经枯死。我跟刘玉林站在树下边观看边感慨,刘兄的感慨之语引来一位老太太的接话,她坐在台阶上大声地说因为院子面积留得太小,所以古柏缺水,后来有关部门为了救活这个枝干,在树根下上了不少化肥,反而把此枝干烧死了。

老太太看上去很和蔼,她正坐在台阶上与另一位妇女聊天,她看我们对这两棵树感兴趣,特意走过来讲述了不少相关的故事。我顺便问她祠堂内可否拍照,她说没问题,于是我走进小祠堂观看一番。

新碑

纪念碑

祠堂外观

时光

祠堂内仅供奉着冉求,侧旁还立着一块先贤冉子纪念碑,冉子龛前的供台上摆放着一些零钱,我摸出五元钱顺手放在供台上。在冉子像下摆放着酒瓶和矿泉水瓶,另外还有几个杯子,我凑近闻了一下,未曾闻到酒味。冉子像前摆放的钟表发出响亮的滴答声,以此提醒时光如梭。

隔院相望

围挡

广场

我在祠堂内未曾找到与冉耕有关的文字和画像。又走到门外观看一番,院侧仅有三块新刻之碑,向右侧张望时,看到院外有一块随形石上刻着“冉子文化广场”。看来这里要大兴土木,恢复本祠堂当年的壮观,但可惜施工未完,广场入口处拉着围挡,只能从侧边拍摄几张照片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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