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夕照深秋雨(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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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漏夜赶科场。
王维名噪京华时,比他小11岁的杜甫还是垂髫小儿,和他同龄的李白还在四川绵州,“好剑术,喜任侠”。
当王维在公元721年深秋离开长安后,没有王维的长安诗坛,将由其他正在或即将奔赴长安的诗人来点亮。
比王维大12岁的孟浩然,将从湖北襄阳出发;比王维大3岁的王昌龄,将从山西太原出发;比王维小3岁的崔颢,将从河南开封出发;比王维小3岁的高适,将从河北沧州出发……他们如百川归海般,将陆续相聚在长安诗坛。
这其中,被长安诗坛认为最接近王维诗风的,是江西南康人綦毋潜。他的一首《春泛若耶溪》,清丽典雅,恬淡适然,颇得摩诘神韵。
王维虽身不在长安,但长安诗坛一直将其作为一个传说、一个标杆、一座高峰。
不过,这一切,对王维来说,都已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他要尽快赶赴济州,筹备和璎珞的婚礼。
因时间紧迫,王维并未在崔府留宿。吃过一顿便饭,就要告辞上路了。
虽然20多天后就能相见,但离绪总是磨人心肠的。临别之际,璎珞依然有些不舍。
南朝江淹曾道:“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
远行也好,小别也罢,离人的心绪,其实都是一样的。否则,怎会有恋人之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思念?可见情到深处,自是如漆似胶,难舍难分。
“璎珞,离别是为了再次重逢。九月初九那天,我会带着大红花轿来迎娶你。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王郎,我等你。一路保重。”
迎着午后的阳光,王维快马加鞭地出发了。璎珞在门口极目远眺,直至他完全消失在马蹄掀起的阵阵黄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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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维母亲潜心礼佛,近日特地从山西赶到洛阳白马寺为即将大婚的王维祈福。
白马寺创建于东汉永平十一年(公元68年),是佛教传入中国后兴建的第一座官办寺院,有中国佛教的“祖庭”和“释源”之称。
思母心切的王维直接取道南下,从河北定州赶到洛阳,来白马寺拜见母亲。
见到风尘仆仆赶来的王维,母亲自是喜不自禁。她已知道王维贬官一事,抚摸着王维的手,安慰他说:“维儿,和顺一门有百福,平安二字值千金。娘没有什么奢望,只要你们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好。”
“娘,孩儿明白,请娘放心。”
母子二人正在闲话家常时,一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他仔细端详着王维,试探着问:“请问公子可是山西王摩诘?”
王维也觉得此人甚是面熟,但一时想不起对方名字。他连忙抱了抱拳,道:“在下正是王维。”
“哈哈,十多年不见,我一听你的声音,就觉得是你。怎么,你不认识我了吗?”
王维绞尽脑汁,忽然,一个名字跳了出来。“你是——祖三?”
“正是,正是!到底是从小玩大的兄弟,十多年后依然一见如故。”
原来,此人名叫祖咏,在家中排行老三,比王维大两岁,为人豪阔。他外祖父家在山西运城,且就在王维家隔壁。
祖咏年幼时常跟随母亲到外祖父家小住,和王维常在一起玩耍,很是投缘。长大后,去得少了,因此已有十多年不曾见面。
今日,他也来白马寺祈福,保佑自己明年春闱能榜上有名。
“摩诘,今日能在普照寺重逢,真是缘分!我请你到酒楼坐坐,咱们兄弟好好喝几杯。”
“好,一醉方休。”
于是,祖咏找了一家干净整洁的酒肆,盛情款待王维。
两人把酒畅谈。王维将他从715年进京赶考到如今去济州任职的经历,删繁就简讲了一遍。祖咏则讲了他这几年年年赴京赶考却年年榜上无名的懊恼。
“祖三,我倒觉得,每朵花绽放的时间都不一样。譬如菊花的盛开,就在三春过后,不也一样很美么?因此,我们尽人事,听天命,静待花开即可。”
“摩诘,听你如此一说,我心里好受多了。来,这杯酒,我敬你,祝你济州之行平安顺心。”
“祖三,我先干为敬,期待再次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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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王维告别母亲,继续东行,抵达郑州地界。
这晚,在秋风瑟瑟、寒馆孤灯中,他挂念母亲,思念璎珞。或许,情到深处人孤独,他不由提笔写下了《宿郑州》。
朝与周人辞,暮投郑人宿。
他乡绝俦侣,孤客亲僮仆。
宛洛望不见,秋霖晦平陆。
田父草际归,村童雨中牧。
主人东皋上,时稼绕茅屋。
虫思机杼悲,雀喧禾黍熟。
明当渡京水,昨晚犹金谷。
此去欲何言,穷边徇微禄。
王维信笔写来,将简淡、自然之笔意,织入村野恬淡、宁静之景物,织成了一幅维美的《雨中秋景图》:
秋雨连绵中,村头有一位老农荷锄踏青而归,有一个牧童在细雨濛濛中放牧,短笛声声,怡然自得。村东水边高地上有户人家,环绕在一片油绿鲜亮的庄稼中。蟋蟀欢鸣,织机声响,麻雀喧噪,谷物正熟……
所谓“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大抵不过如此吧。这样的生活,或许就是王维和璎珞一起憧憬、向往的。
晓行夜宿,一路跋涉,几日后,终于到了济州。
济州就是今天的山东济宁,当时还是一个小州,下辖卢县、平阴、阳谷、东阿、长清等五个县,州治在卢县。
卢县地处黄河南岸,外城城墙和黄河南大堤紧紧相连。因此,每到汛期,黄河水泛滥时,这里就容易闹水灾。
虽然王维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他真的走在卢县街头时,看着眼前车少人稀、冷冷清清的情景,仍不免倒吸了一口寒气。
和繁华的长安城相比,这里显得如此荒凉,如此萧条。
“璎珞,你自小衣食不愁、无忧无虑地长大。如今,却要和我来这里一起吃苦,于心何忍?我心何安?”
王维眉头紧锁,愁上心头。和贬官相比,连累璎珞一起受苦,让他更加难以心安。
其实,他不知道,在济州的五年岁月,将是他和璎珞最幸福的时光之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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