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真实的锦衣卫和一件真实的飞鱼服
明代飞鱼纹补子
中国的传统服饰，伴随着民族的丝织业兴盛了数千年，堪称整个民族的宝贵财富。自古以来，便有“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的传说，从帝王的冠服到平民的儒装，都在用不同的方式诠释着中国人对衣着的理解。而对于今天的我们来说，缂着五爪金龙的帝王龙袍和绣着飞禽走兽的大臣朝服我们再熟悉不过，但有一类人的衣服却与众不同，上面绣着精美的飞鱼纹，这类衣服便是有特殊含义的——飞鱼服。
飞鱼服最早进入大众的视野是因为《新龙门客栈》、《龙门飞甲》等涉及锦衣卫的影视作品的陆续出现。而使得飞鱼服名声大噪的无疑要属《绣春刀》了，剧中锦衣卫一身俊朗黑色皮质飞鱼服无疑吸引了不少观众的眼球。随着飞鱼服的名气越来越大，它几乎成了普通大众印象中明代官服的代表。那么究竟什么是飞鱼服？是否每个锦衣卫都能穿飞鱼服？
锦衣卫剧照
说飞鱼服之前要先纠正几个大家对锦衣卫的误解。受影视作品的影响，很多人把锦衣卫看做一个纯粹的“特务机构”，各个武功高强，都能以一敌百，其实不然。明初期，太祖朱元璋确实有严格的选拔标准，锦衣卫官校要从孔武有力、无不良记录的良民中挑选。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挑选标准不再严格，一些趋炎附势之徒和勋贵子弟渐渐占据了锦衣卫上层官职。
比如在“土木堡之变”后，文官们把失败的罪责归于太监王振。当时王振的党羽、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呵斥群臣，激起众怒，一班平日苦读四书五经、整天之乎者也的文弱书生出身的文官，竟然一起拳打脚踢，打死了这位指挥使。如果马顺会一些过硬的功夫，哪怕不能和群臣对打，最起码逃跑是没问题的，但是他就是活活死在了一帮文官的手下，也足以见得时局的腐败和混乱。
出土明代飞鱼服
另外，每个剧中的锦衣卫都是无法无天，随意抓人杀人。虽锦衣卫镇抚司确实有刑狱（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诏狱”），但是不代表他们就可以随便杀人抓人。只有皇帝下令，他们才能不通过法律程序抓拿审讯犯人。但是必要的程序他们是绕不开的。《万历野获编》里提到，按照制度，锦衣卫拿人，必须要有驾帖，也就是相当于今天的逮捕证（这个驾帖只能一帖抓一人，而不能一帖拿多人，规定是相当严格的）。
飞鱼服为何做的如此精美华丽，也是和锦衣卫的地位有着直接原因。锦衣卫的长官“指挥使”由皇帝亲信心腹担任，为正三品。其下领有十七个所和南北镇抚司，设有指挥同知（从三品）、指挥佥事（正四品）、镇抚使（从四品）、千户（正五品）、副千户（从五品）、百户（正六品）、总旗（正七品）、小旗（从七品）等机构。因锦衣卫都是由皇帝心腹组成，所以他们的衣服也就很特别。
出土明代飞鱼服细部
对飞鱼服，史料上是这么记载的：《明史·舆服志》：“嘉靖十六年，群臣朝于驻跸所，兵部尚书张瓒服蟒。帝怒曰：'尚书二品，何自服蟒’。张瓒对曰：'所服乃钦赐飞鱼服，鲜明类蟒，非蟒也’”。飞鱼类蟒，亦有二角。所谓飞鱼纹，是作龙形而加鱼鳍鱼尾为稍异，非真作飞鱼形。
大家对龙，麒麟，仙鹤这些吉祥寓意的纹饰都很了解，也许有人会好奇，为什么锦衣卫要选择我们知之甚少的飞鱼纹在胸前？其实飞鱼在古代史有特殊含义的。飞鱼，传说中的上古神兽，据《山海经》载：“其状如豚而赤文，服之不雷，可以御兵。”《林邑国记》说：“飞鱼身圆，长丈余，羽重沓，翼如胡蝉。”
而飞鱼服的形制其实是源于蒙古袍，是曳撒的一种。曳撒（yì sǎn ），读法源自蒙古语，为“一色（shǎi）”变音，来自蒙语“质孙（jisum），元代服饰之一。明朝人王世贞在《觚不觚集》里讲过“胡服也，其短袖或无袖，而衣中断，其下有横褶，而下腹竖褶之。若袖长则为曳撒”。
明朝人将其改良，加上刺绣纹饰，变为锦衣卫和大内太监朝日、夕月、耕耤、视牲所穿官服。飞鱼服由云锦中的妆花罗、妆花纱、妆花绢制成，纹样有“青织金妆花飞鱼过肩罗”、“青织金妆花飞鱼绢”、“大红妆花飞鱼补罗”、“大红织金飞鱼补罗”等，再佩绣春刀，这就是典型的大众心目中锦衣卫的形象了，但其实，不是每个锦衣卫都有机会穿飞鱼服的。
明代《出警入跸图》局部
飞鱼服在明代分为两种情况穿戴。飞鱼服属于赐服，归为蟒衣纹一类。所谓赐服是指皇帝赏赐的服饰，与蟒衣、斗牛服同属显贵之服，非特赐不能穿。飞鱼服是仅次于蟒衣的一种显贵服饰，一般不可得。正德年间，明武宗喜欢乱赐服，平时不易得的蟒衣、斗牛、飞鱼服大量赏赐臣子，武官自参将、游击以下，都得飞鱼服。
飞鱼服也是高品级锦衣卫专用制服。能穿飞鱼服的基本上属于锦衣卫军官，至于校尉和力士，则根本穿不到飞鱼服。关于飞鱼服的颜色，据史籍记载，锦衣卫堂上官服为大红蟒衣，飞鱼服，戴乌纱帽，束鸾带。意思是锦衣卫的飞鱼服是大红色。在明代《出警入跸图》绘画中，已经描绘得很清楚，飞鱼服全为大红色。但影视剧中飞鱼服黑色和银色，给人冷酷、嗜杀的感觉。到底有这样的飞鱼服吗？
指挥使马顺牙牌 首都博物馆
锦衣卫牙牌
其实历史上的锦衣卫飞鱼服没有黑色，也没有银色。古画中的飞鱼服是红色，而出土的飞鱼服实物，由黄色锦缎织成。其实锦衣卫并非用服装的颜色区别官职，锦衣卫不论千户、百户，还是总旗，飞鱼服都是一样的，着红色飞鱼服。官职差别在配饰牙牌上。最早隋唐时期，官员在官服之外，佩戴鱼袋，金袋、银袋。而到了明代则取消了鱼袋，换用牙牌。
因为飞鱼的图案本身就是个极其近似龙而又抽象的图案，所以就有一些大臣在上面做起了文章，专门把飞鱼服穿得像蟒袍。《明史·舆服志》：“嘉靖十六年，群臣朝于驻跸所，兵部尚书张瓒服蟒。帝怒曰：'尚书二品，何自服蟒’。张瓒对曰：'所服乃钦赐飞鱼服，鲜明类蟒，非蟒也’”。于是朝廷严厉控制了近百年，至明末奢华之风又起，逐渐背离了中期简洁大方的审美。
明宣宗朱瞻基身着近似飞鱼服龙袍
说到飞鱼服，就不得不提绣春刀。比起有实物考证的飞鱼服，绣春刀就显得有些神秘。其实真正的绣春刀长什么样，并没有留下靠谱的文字记载或出土实物，流传的画作也是寥寥带过，没有明确提出哪类刀属于绣春刀。比较靠谱的解释是，绣春刀是朝廷配发给厂卫使用的官刀的统称，其形制可能并不是只有一种。由于是官制刀，又是厂卫所用，因此使用了很多鎏金错银的装饰，便有了绣春刀这样的雅名。
由于缺乏考据的资料，大多数人的看法认为绣春刀的样式和明代常见的腰刀差不多，只是刀身较一般腰刀短小，而且全身有弧度，便于拔出和守刀，绣春刀最大的特点在于刀鞘上面有鞘裙，裙底织有排穗。此外，佩绣春刀并非锦衣卫的专利，留守卫、旗手卫等亲军都可以佩带。
另根据《大明会典》之类的典籍和一些明清笔记，绣春刀也有可能只是一种礼器，给近臣在礼仪、出行、祭祀等特殊场合使用，“本朝文武大臣扈从车驾，则赐绣春刀、椰瓢、茄带”，“锦衣卫官登大堂者，拜命日，即赐绣春刀、鸾带大红蟒衣飞鱼服，以便护大驾行大祀诸礼。”那它是否是一把兼具实战与礼仪的佩刀，我们还需要些时间去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