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件｜新年快乐（二）

亲爱的十九：

新年快乐呀！

旧年里同样很感激你和你的来信，济南确实下雪了！和青岛应该是同一时候吧，下了一个晚上，很美。十二月下旬我白天里时间过得比较紧，所以有写信的念头也总没有合适的时候。

白天的日程主要是：阅读，写作和整理旧稿子。三件事都完成得还可以的话，我就会往贴在墙面上的日程记录表上划上三道杠，但更多的是以一杠或两杠结束啦，三杠的幸福日子只有那么几天。多多少少，有起到鞭策自己的疏懒的作用。

我没有忘记你在信里分享的朋友拍的照片，身边的朋友有才华是多有趣！

最近我对爵士乐有了新感觉，因为一位乐手：比尔伊文斯。看到一句话“伊文斯用钢琴残酷冷漠的剖析自己”。突然启发了我对音乐的严肃性有了一种新感受，觉得冷冷的钢琴声中是他自己多么巨大的自我存在。

就像佩索阿描述他常去的一家饭店里一位普通的侍者，平常里安静礼貌，没想到有一天就自杀了，佩索阿惊讶就在他身边不引人注目的礼貌的一个人，有多么巨大的自我存在。不需要翻译，音符就把我们带向情感。

每天只要一起床开始自己的工作，屋里的收音机就播上爵士。这两天也想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聆听爵士的书籍。还有一个原因，爵士乐手们那些好看的衣服，宽松的西装看着有点过长，却一点都不邋遢。对音乐的审美好像修饰了他们对其他事物的出色审美。

十九小姐！我要说，我的微信读书昵称是：坐下来看海。因为布朗肖《黑暗托马》开头第一句话：托马坐下来看海。我是在2019年夏天读到了布朗肖，那一个早上，在麦当劳里读完了《黑暗托马》，心里热汗淋漓。

那是我第一次读到那么奇怪的文本，之后买了南京大学那套布朗肖的文集。那时感觉他的文字就像福柯说的“脱离了表象的王朝”，诉说着无边的感觉，把我吸入里面，读全书的感觉就像书中开头托马看人在海里游泳的感觉，那些人就像全书的读者。

对于书中的内容，完完全全不能说自己看懂，甚至离得非常非常遥远，但就是奇怪自己那么震撼，也许就像音乐，当没有人声的时候，它能包容你任何感受，他的奇怪的文字也让人能随意从里面撷取自己需要的感受。那么密集和无边无际，也像里尔克的诗歌，“脱离了表象”，用他自己的文字方式诉说了一些不容易说出的事物。

你说“文学只有自身在场，但是面孔被抹去，身体早已消灭或逃逸。”布朗肖甚至都要让文字也消匿，只让无形的文学和感受在场，我们阅读着无形的文学，像阅读海水。当然啦，我没有评论的能力，只有啰嗦几句零星。也许是初次的惊奇，也许是《黑暗托马》确实不同于他之后的小说？

之后，我读了《死刑判决》和一些其他，没有获得与《黑暗托马》相同的震撼。前不久还在读他的文学评论《未来之书》，当偶尔能理解到他的意思时，会享受到非常奇妙的体验，读不懂时就觉得很乏味。

好的地方（也许整本评论都很好，但对我来说，好的地方就是我能懂的地方），就像他用了另一种方式，在说不容易说的事物（真奇怪布朗肖没创作诗歌），而此种不容易说的事物又非布朗肖此种文字形式不可，某方面来说，当内容和形式做到不可避免的统一，就是美吧，所以很美。

也像你提到的卡夫卡，他的种种寓言和隐喻是他想要书写的内容自发出来的吧，卡夫卡没办法用别的语言说出来。我想到了卡夫卡的短篇《女歌手约瑟芬或耗子民族》（你也许可以有闲暇时读读？）。

也像另一位诗人说的：比喻，是自然而然生发出来的真实。但就我感受过的几位作家来说，觉得布朗肖和贝克特有某一种性质上的相同，但我没认真去辨认过是什么。

还是意外你爱布朗肖，大概，他还算不热门的作家吧，是吗？在我读完《黑暗托马》时，我对他充满好奇，也不知道怎么判断，并且从哪方面判断他在文学世界里的位置。

但清晰的一点是，让我知道作家的群体是那么的宽广分布与发散。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读他啦，最近有的只是翻了翻《未来之书》里一两段评论文字。不过，莫里斯布朗肖，一位什么时候翻起来，什么时候就会热恋的作家。

元旦快乐呀！祝福你。

街道上依然积着雪。

牧童

202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