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天岚：孔雀绿（外三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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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问 钟石山 　主编 唐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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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绿

（外三首）

梦天岚

假如你猎到一只雄孔雀（我说的是假如），

一定要记得，把它最长的尾羽插在门头上。

那泛着金属之光的绿，是它睁大的眼睛，

死后还能看到并保持自己的飞翔。

像往常一样它不会飞得太高，美是沉的，

正好在你抬头的位置，你不能看得太久，

那绿里涂了太多的毒粉，看久了头晕，

会陷入丛林一样的幻觉，甚至耳鸣，

会不间断地听到它在求偶时发出的叫声。

“啊—喔，啊—喔”，那叫声近乎凄厉。

仿佛爱是藏在骨头里的痛，正在开裂，

在强忍不住的时候终究要迸发出来。

假如你是一只雄孔雀也一定会这样，

（我说的还是假如，当然你肯定不是）

你不可能有真正的孔雀绿，纵有上百只眼睛，

甚至它们事先都描好很深的眼影，

你也不可能把它们张开成一把扇子，

就算你飞得再高也是枉然。哎呀，孔雀绿，

那里的毒如浸泡在匕首里，看一次扎你一次。

总有一天你也会死去，黑瞳扩散成冷灰，

那毒里的火终将燃尽，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

成为猎物，成为献祭给大地的殉葬品。

青     虫

它在一片树叶上用尽一个下午。

仿佛时间没那么重要，它只是拖着，

像拖一小截车厢，到站也不卸下。

此刻天色已晚，它偶尔仰起身子，

露出新的噬痕，那锯齿状的铁轨，

镂空，用树下的湖水替代碎石和枕木。

接下来的昏暗，是一条多么漫长的隧道。

或许它想过，月亮会是隧道唯一的出口，

沿途它将看到由星星点亮的灯光，

而次日清晨便是它要抵达的新世界。

问题是应该由谁来告诉它，

一只鸟开着的飞行器会提前降落，

枝条会因此剧烈抖动。来不及挣扎，

还有那不属于它的下午，

将在太阳的余晖中，被葬送。

问题是突然起风了，湖边的风，

潮湿，清冷，一阵接着一阵。

它在树叶的哗响中缩作一团，

然后从一片树叶，滚落到另一片树叶，

更多的时候，黏液用丝线拉扯着它，

在空中荡秋千。它荡着荡着，

天，就整个地黑了下来。

雨    天

你试图听懂它。

它说给檐顶，草木，泥土，江河，

刚开始把嗓门压得很低，细声说，

悄悄说，说着说着就敞开说。

这于你又有何干。

你穿行其间却不明究里。

它说给你的发梢，额头，脖颈，衣角，

说得唾沫星子乱溅，

你跳着脚，嫌不够大声。

它说着说着，

最笨的花都开了，又打碎了，

就连最坚硬的石头也心软，答应了，

你还蒙在鼓里。

可怜的你啊，勾着身子像一个逃犯，

急于躲到一扇隔音玻璃的后面，

急于喘着气拧干自己。

它滔滔不绝，说成洪流，

你呆呆地望着，

像看一场早已过期的灾难片。

你配上字幕：崩溃，崩溃，崩溃。

可怜的你啊，从此患上未明的恐惧症，

习惯于每个雨后的晴天，一个人，

举着被弃用的听诊器到处跑。

这于人间又有何干。

河之洲

你只是隔着水面与我相望，

时光并没有被分割开来。

这么多年都已过去，

你还像个倦于呼救的溺水者，

习惯于被团团围困。

我无法阻止涨落的洪水，

一次次将你淹没，又一次次

让你浮现，像一条鱼，

于波光中露出长长的背脊。

可你从未游走，这定力，

想必潜在水中已经太深，

深到不可忖度，

只为守住这绝望中的孤独，

不被冲走。你自然知道，

成群的白鹭会振翅而来，

在你荒草丛生的发间稍作停留，

却不为探视。即使

偶有渔猎者撒网于此，

也不过是小憩而已。

你望着我，眼睛紧贴着水面，

我只有无数次蹲下来，

屏住与你一样的呼吸，

河水就在这样的对望中流失，

带着无比深蓝的叹息。

【作者简介】梦天岚，本名谭伟雄，男，1970年生于湖南邵东。有小说、散文、诗歌发表于《人民文学》、《诗刊》、《天涯》、《山花》、《红岩》《长江文艺》、《创作与评论》、《诗选刊》、《散文》、《散文选刊》等数十家纯文学期刊。作品数次入选年度最佳选本和年度排行榜。著有长诗《神秘园》、中短篇小说集《单边楼》、散文集《屋檐三境》、短诗集《那镇》、《羞于说出》、散文诗集《比月色更美》《冷开水》等七部。现供职于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