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美术学院陈相锋 | 花鸟写生课习作选 / 开普饭

西双版纳植物园合影

中央美术学院花鸟画教学历来重视临摹、写生与创作的内在有机联系。

虽然这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但在许多院校教学中并不能贯彻落实得很好。有的不但落实得不好，甚至于连最基本的保证都没有。原本的“应该”渐渐让位于种种“不应该”。于是乎，教学中大量的临摹作品除了远看有点像以外，近看几乎惨不忍睹；写生之际，往往连最基本的表现技法和结构交代都没有掌握，却在那里日复一日地浪费时间；创作之际，东拼西凑，抄袭盗取。种种现象，令人感慨万千。

现场讲解指导

出去写生，并不是找到了一个自己想画的对象，就可以马上坐下来开始作画。不讲究方式方法，拿回来的只能是一堆废纸。不是所有量的积累，都一定会产生质的飞跃。仔细观察自然物象的物形、物态、物情，理解其物理，是写生的前提基础。物理即自然万物生长变化的规律。明白了物理，下笔之际才能根据画面的需要与画理的要求，既可对物象形态做相应的调整变化，同时又不违背其物理特性。在自然界中，无论是花卉、蔬果、禽鸟、畜兽，还是草虫、鳞介、树石，都不可能找得到一个完全符合画理而不需要作任何调整的自然物象。笔下物象与自然物象之间所存在的距离，正体现了艺术和生活的差异性。对这一差异性的调控能力，一方面来自于对物理的理解，另一方面则来自对画理和笔墨技法的把握。从这一角度来看，临摹的目的与意义，是不言而喻的。不从这两个方面来做好花鸟画临摹的教与学，临摹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这种没有意义的临摹，不是担心你什么都没有学到，而是怕你学坏了，一身习气、俗气，再好的药也救不了。

晚间作业点评

写生时，要考虑以什么样的表现技法才能最佳表现对象的生命精神和自我的深刻感受，即如何“传对象之神”与“写自我之意”。这里牵涉到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如何充分发挥自己的所学专业技能，二是如果自己存在所学不足，要积极思考和尝试新的表现方式。前者指向了临摹和传承，是考量平日临摹学习的效果；后者则指向创新与发展，是考察融汇贯通的学习能力和综合素质。

如果写生时出现了表现技法欠缺和画面调整能力失控的情况，那一定是临摹出了问题。

如果写生既符合了物理、画理，又用最恰当的笔墨技法表现了对象的神韵和自己当时的内心感受，那么这样的写生就绝对是一件极佳的创作。

植物园现场写生

今年二月，我带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学院花鸟三年级同学与研究生到云南西双版纳勐仑植物园写生。四周写生课的内容，就基本上围绕以上临摹、写生与创作的关系问题进行展开。

在西双版纳，日夜温差很大，早上穿着外套入园还觉得有点冷，中午就顶着炎炎烈日作画了。每天早出晚归写生的烦恼和辛苦，每次点评作业的困惑和欢欣，与晨雾中的吊桥、翩翩飞舞的凤蝶以及泫着露珠的百花园一起，形成了那一段最美好的记忆。

写生过程中，同学们画了很多。其中绝大部分作品都是现场毛笔直接写生，一小部分作品是回京后作了调整。当然，这些现场写生作品并非都是一次就获得了成功，许多作品经历了反复多次的修改调整，每一件作品都是同学们持之以恒、不懈努力的结果。

现场讲解指导

我在《菊花白描写生技法精解》一书中写了一篇《写生论要》，虽然是文言文，可能读起来有点费力，但文字少，也不啰嗦，所以也一并在这里抛砖，期待着各位方家不吝指教。

写生论要

陈相锋

写生者，写其生动、传吾神蕴而已。不达万物生动之趣，不写吾侪性灵之旨，岂可与之论画耶！兼此二者，方得其奥义。故虽云外师造化，其要乃得其心源而后止。

余以为观物写生之要，贵乎明理。深察物形、物态、物情、物性之变，方可明辨其常理之所在；既知物之常理，亦不可不知画理、情理与天理。写万物于楮素之间，必循物理、画理相互生发而穷其变化之道。人之天性禀赋本自有别，故各以其天然独具之情理出之，不夸不骄，顺乎自然，以显真吾之情性，方为得要。至于含毫振笔、凝神守一而挥洒跌宕于黑白虚实之间，忘我于天人合一之境，则天理亦自现其间焉。是以一画之成，必兼备物理、画理、情理与天理，缺一而不可。四理具，则神妙出焉。

昔与可日与竹游，观竹之变，得竹之性，远收近取，寓目印心，已而成竹在胸，其意得焉。既得其意，复以笔墨循乎理法之内，超然形似之外，以理取形，以笔写心。至于精熟之至，蓦然忘机，画竹之际，人竹俱泯，不知竹而竹生，不见竹而竹成，则无一物不合乎常理，无一笔不冥契道体焉。故臻四理俱全之境者，则万象之生发在乎我矣。

故书画之道，意造而已。取象搜妙，发乎笔而生乎心；创真非似，明物质而本吾气。质明而理得，理得而气至，气至而势生，势生而笔发，笔发而心随。是以境因心生，象由意造。守虚忘己，湛然空寂；一触即发，万类奔赴。若能神会其意，则气质俱盛，自性自得焉。己亥二月下浣南元相锋记于京华绎元堂南窗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