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的喜怒哀乐你不懂
第二十回宝玉为麝月篦头,晴雯嘲讽道:“哦,交杯盏还没吃,倒上头了。”此处有一段脂批:要知自古及今,愈是尤物,其猜忌愈甚。若一味浑厚大量涵养,则有何可令人怜爱护惜哉?然后知宝钗、袭人等行为,并非一味蠢拙古板以女夫子自居,当绣幕灯前、绿窗月下,亦颇有或调或妒、轻俏艳丽等说,不过一时取乐买笑耳,非切切一味妒才嫉贤也,是以高诸人百倍。不然,宝玉何甘心受屈于二女夫子哉?看过后文则知矣。
的确,《红楼梦》之群钗,燕瘦环肥,各具其妙。每每想到凤姐、黛玉、晴雯,则令人感到轻松幽默、妙趣横生,而袭人、宝钗则是成熟稳重有余,活泼俏丽不足。尤其是薛宝钗,无论什么时候出现,都是一介女夫子的模样,虽然端庄、博知,但总有一股腐儒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爱不起来。
如同我们当今社会评价女人,比恐龙还可怕的女人就是女博士。薛宝钗大概就是这样一位女博士,天文地理,三教九流,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总是显露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让人敬服但却亲近不得。
然而细读《红楼梦》,发现正如脂砚所批,“当绣幕灯前、绿窗月下,亦颇有或调或妒、轻俏艳丽等说,不过一时取乐买笑耳,非切切一味妒才嫉贤也,是以高诸人百倍”,薛宝钗亦有其可爱之处,喜怒哀乐,性格多面性、立体性的有血有肉的人。
最能体现宝钗天真活泼憨态可掬的大概就是宝钗扑蝶了。一双玉色蝴蝶,大如团扇,一上一下迎风翩跹,十分有趣。宝钗遂向袖中取出扇子来,向草地下来扑。追着蝴蝶一路感到了滴翠亭,直追得香汗淋漓,娇喘细细。脂砚斋评价宝钗扑蝶说这岂是“一味知书识礼女夫子行止”?细想之下,一个闺阁女孩平素沉稳大方,但是内心也是一个贪玩的小女孩,像古诗“儿童疾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的意境。
宝钗有天真快乐的时光,也有活泼俏皮的时候,其言语尖刻、幽默和黛玉不相上下。
第二十五回,宝钗嘲讽黛玉:“我笑如来佛比人还忙:又要讲经说法,又要普渡众生;这如今宝玉,凤姐姐病了,又烧香还愿,赐福消灾;今才好些,又管林姑娘的姻缘了。你说忙的可笑不可笑。”
第四十九回,宝钗嘲笑湘云和香菱作诗:“我实在聒噪的受不得了。一个女孩儿家,只管拿着诗作正经事讲起来,叫有学问的人听了,反笑话说不守本分的。一个香菱没闹清,偏又添了你这么个话口袋子,满嘴里说的是什么:怎么是杜工部之沈郁,韦苏州之淡雅,又怎么是温八叉之绮靡,李义山之隐僻。放着两个现成的诗家不知道,提那些死人做什么!”湘云听了,忙笑问道:“是那两个?好姐姐,你告诉我。”宝钗笑道:“呆香菱之心苦,疯湘云之话多。”湘云香菱听了,都笑起来。
第五十六回:宝钗说平儿:“你张开嘴,我瞧瞧你的牙齿舌头是什么作的。从早起来到这会子,你说这些话,一套一个样子,也不奉承三姑娘,也没见你说奶奶才短想不到,也并没有三姑娘说一句,你就说一句是;横竖三姑娘一套话出,你就有一套话进去;总是三姑娘想的到的,你奶奶也想到了,只是必有个不可办的原故。”
第四十二回,林黛玉说刘姥姥是母蝗虫,宝钗笑道:“世上的话,到了凤丫头嘴里也就尽了。幸而凤丫头不认得字,不大通,不过一概是市俗取笑。更有颦儿这促狭嘴,他用'春秋’的法子,将市俗的粗话,撮其要,删其繁,再加润色比方出来,一句是一句。这'母蝗虫’三字,把昨儿那些形景都现出来了。亏他想的倒也快。”众人听了,都笑道:“你这一注解,也就不在他两个以下。”
的确,宝钗也是一个有喜剧细胞,爱开玩笑的人。
宝钗也有生气的时候:
第三十回,因为宝玉说薛宝钗像杨妃,宝钗登时大怒,说道:“我倒象杨妃,只是没一个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杨国忠的!”二人正说着,可巧小丫头靛儿因不见了扇子,和宝钗笑道:“必是宝姑娘藏了我的。好姑娘,赏我罢。”宝钗指他道:“你要仔细!我和你顽过,你再疑我。和你素日嘻皮笑脸的那些姑娘们跟前,你该问他们去。”说的个靛儿跑了。接着又用负荆请罪来嘲讽林黛玉和贾宝玉闹矛盾又和好的事。宝钗这一连串的发挥,实在不像平时的风格。俗话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宝钗生起气来也是蛮可怕的。
宝钗也有无尽娇羞的时候:
第三十四回,宝玉挨打之后,宝钗来看望宝玉:“这会子可好些?”宝玉一面道谢说:“好了。”又让坐。宝钗见他睁开眼说话,不象先时,心中也宽慰了好些,便点头叹道:“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刚说了半句又忙咽住,自悔说的话急了,不觉的就红了脸,低下头来。宝玉听得这话如此亲切稠密,大有深意,忽见他又咽住不往下说,红了脸,低下头只管弄衣带,那一种娇羞怯怯,非可形容得出者,不觉心中大畅,将疼痛早丢在九霄云外。
宝钗这一些列的小动作暴露了她对于宝玉的好感和爱慕。只是因为林黛玉和贾宝玉之间的关系,宝钗一直没有往这方面想,但是她的内心也是喜欢贾宝玉的。
同样宝钗感到非常悲伤的时刻也在这一回内容,因为众人怀疑宝玉挨打是因为薛蟠在中间因为戏子蒋玉涵的事情下了话,宝钗回家之后责怪哥哥,薛蟠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说道:便说道:“好妹妹,你不用和我闹,我早知道你的心了。从先妈和我说,你这金要拣有玉的才可正配,你留了心,见宝玉有那劳什骨子,你自然如今行动护着他。”话未说了,把个宝钗气怔了,拉着薛姨妈哭道:“妈妈你听,哥哥说的是什么话!”薛蟠见妹妹哭了,便知自己冒撞了,便堵气走到自己房里安歇不提。这里薛姨妈气的乱战,一面又劝宝钗道:“你素日知那孽障说话没道理,明儿我叫他给你陪不是。”宝钗满心委屈气忿,待要怎样,又怕他母亲不安,少不得含泪别了母亲,各自回来,到房里整哭了一夜。
这大概是《红楼梦》里宝钗唯一的一次悲伤。应该说宝钗对于金玉的说法也是很在意的,从内心来说也并不讨厌贾宝玉。但她每天都看到贾宝玉和林黛玉之间的缠绵亲近,因此会刻意地保持自己与贾宝玉之间的距离。但是难免也有真情流露的时候,也有受到误解的委屈。然而宝钗又是一个时时为他人着想的人。面对来自自己亲哥哥的误解,宝钗又要顾虑到母亲的心情,不能任意地发泄自己的感情,只有忍气吞声。
宝钗就是这样一个众人眼里识大体顾大局的谦谦女君子。然而她也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只是这种自我规范压抑束缚着她的感情,只有在外界强烈刺激的时候才会显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