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尔多的散文：《俄罗斯的酒》第五部分
接上期
附俄罗斯风俗画欣赏
（与文字内容无关）
俄罗斯的酒（五）
2003年，我又去俄罗斯，这次是到赤塔洲黑洛克市远郊的一个林场工作，住在林区的农村里。
历史上这里是流放犯人的地方，现在还有许多旧时监狱的遗址，据说当地还有些囚犯的后裔。
这个地区经济落后，贫富差距悬殊。
我们对面住着一对老夫妇，老太太七十二岁，老头六十九岁，家里养了一头奶牛。我常去买牛奶，时间久了也混熟了。他家的女儿在赤塔市里经商，有自己的商铺，经常去满洲里进货，也常送来些中国商品。
这家房子的外表和村里其他人家一样，都是木头垛，但室内干净整洁，厨房里的餐具铮明瓦亮，烤炉、烤盘都刷出了金属质感，地板擦的漏出了白茬木纹。
老太太一米七的个头，俄罗斯人，老头矮一些，是俄罗斯的朝鲜族人，他话很少，在家里是二把手，老太太是领导。
他家的牛奶只卖给熟人，剩下的做奶油，脱脂后的牛奶做奶渣或奶豆腐，滤出的乳清做面包，再剩下的喂狗或浇花。
他家有一台简陋的做酒设备，酒不卖，偶尔给她女儿带走一些。剩下的藏在菜窖里留着自己喝，菜窖里还摆满了自制的果酱，酸黄瓜，各种腌菜和咸肉。
老两口精打细算，勤俭持家，为人低调，生活非常殷实。
闲暇时，他们常请我去喝点，下酒菜很丰富，奶酪，奶油，咸肉，酸黄瓜，自家烤的奶油点心。家里还有很多来自中国的餐具，很精美。
我们边喝边聊，听他们讲讲村里的故事。这个村有五百多户，一千多口人，大部分人都爱喝酒，有的把家底都喝光了。
老太太时不时拿出以前的相册给我看，回忆年轻的时光。她年轻的时候的确很漂亮。她有点睥睨老头，老头默不作声，总是忙个不停。
老太太告诉我，要把好东西藏起来，千万别张扬，免得被人嫉妒，招来麻烦，因为周围酒鬼太多。
有一次我开车回家，中途遇到一个手拎酒瓶子的醉汉拦车，看见他身上穿着工作服，我便停车问了问，原来是本村的人。
送他到家后，非要请我进家里坐坐。
他是个三级电工，叫安德列，刚给别人修完活回来。
他家在村子边上，小院不大，院内杂草丛生，木头、劈材扔了满院子，还有些废轮胎散落在院里。
黑灰色的木头垛房子显的破旧。有一间卧室，厨房挺大。屋里到处是灰，地上堆满废电线和旧电器零件，室内有张单人床，铺盖卷油腻腻的。
看到满屋的电器零件，我来了兴趣，告诉他我是电子技术的工程师，并教过一些学生。他听说我是同行，非要和我再喝点，找了块布把桌子擦出一面干净的地方，从床底下掏出个大塑料瓶子，说是酒精，又在水桶里舀了些水灌进瓶子，使劲的摇啊摇，好了！酒精水摇出来了。又从工具箱里摸出一盒罐头，我仔细看了一眼，竟然是猫食罐头！这他妈能吃吗？！他伸出大拇指，比划着说，俄罗斯的宠物罐头人可以吃，他经常吃，还说吃这个便宜！
他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闷下。开始讲述自己的境遇。
小时候他兄弟俩跟着母亲生活，父亲不知去哪了。
他在赤塔市的技工学校毕业。母亲去世的时候哥哥已经成家，由于自己爱喝点酒，哥嫂不收留他了，然后他就来到了这个村子，靠电工手艺维持生活。
原来有个情侣和他在一起生活。两年前跟别人跑了，联系不上，也找不到人。
现在自己一个人过，很孤独苦闷，只能喝酒消愁。说着眼泪滴了下来。
看他这个样子，我很同情他。只好用教科书式的办法安慰他：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少喝点酒，一切都会好的。
看着安德列津津有味的吃着猫食，我挺可怜他，一种难以名状的心情涌上心头。
我勉强喝了一小杯酒精水，找了个借口离开了他家。
在我们附近有一家大兴安岭 乌尔旗汉林业局的一班人马。他们的队长、书记和我关系不错。
2005年春节，别人都回国了，我自己留守驻地。
三十晚上，乌尔旗汉的领导们带着酒和熟食来看我。
酒过三巡，他们发起了牢骚，说工地上有架龙门吊，有年头不能用了。守着这架可以通行两列火车的龙门吊用不上，全靠人工装车，效率低下，很可惜，想修好这架龙门吊。
于是，请了一个俄罗斯电工，钱也给了，酒也喝了，但每次修完，俄罗斯电工试车都好好的，喝完酒，人走了，中国工人再开车，却不好使了。反复几次了，酒没少搭，但每回都一样。
我问了电工的名字，巧了，是安德列！咳！这个人就是愿意喝点酒，为了混口酒喝，职业操守都没了。
我给他们讲了安德列的故事。还借着酒劲对他们吹嘘：这种小把戏，对我来说都不算个事儿！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几个领导又来了，非要请我去修龙门吊，还说昨晚喝酒，我吐了真言。
他们说一宿都没睡好觉，就准备今天来请我。他们认准了，只有我能帮他们解决问题。
外边气温是零下35度，这个季节是西伯利亚最冷的天气。
没办法，谁让是同胞呢。
我找了一件厚棉袄，腰上扎根麻绳，跟他们到了工地。爬上龙门吊一看，天啊！所有的电器零件都是五～六十年代苏联时期的老产品，锈迹斑斑，惨不忍睹。
明显看出电路已经被安德列做过手脚。我先恢复了吊钩电机，一鼓作气又把转盘和行车控制器修好，原来没用过的功能也都恢复好了。试了车，一切完美，皆大欢喜。
真没想到前苏联的产品已经烂成这样了，还能用！
扪心想想这事儿，我干的有点对不住安德列。
这次我帮助了自己同胞，却断了安德列在中国人这儿混酒喝的路子。
可怜的安德列，牛奶和面包以后不容易有了，估计他还得吃猫食，喝酒精水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