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故事
说话的故事
今天,我想到了一个故事,关于说话的故事。其实,这是我的一个故事,我和说话的故事。过去,竟然没有想到,原因只有一个,我真的没有想到。为什么是今天想到了,原因也只有一个,今天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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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电脑前,盯着电脑屏幕一直在看。这表明我想说话,一个人说话。一个人是可以说话的,不只是在电脑上,在别处也可以。屏幕上一片白,我在看什么,我并没有看见这片白。但我确实在看。这说明,看不一定要有所见,这叫视而不见。这说明我还没有说出话来——或者没有想好说什么,或者在想该怎么说,或者什么也不是。这种状态叫想说而没有说。这种状态不能持续时间太长。就像一堆火,不把火点起来——或者柴禾不能及时准备好,或者迟迟不能点火——时间一长,就不想再烧这堆火了。想说话的想,只有在开始说和说的过程里才越说越想,这和想烧火的想是一样的。
但我后来在屏幕上看见了自己,我确定看见的就是自己。可能是电脑屏幕有限,我按一定的比例缩小了很多,缩小成一个婴儿又不像婴儿的样子。我以这个样子在电脑屏幕上不停地爬。当我爬到屏幕右边边框时,就往上边爬,爬到上边边框时,再往左边爬,四面边框都爬到了,回过头来再一个边框一个边框接着爬。我就这样不停地爬,爬得我又累又厌烦。我很不耐烦地问:你这是要往哪儿爬啊?这时候,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我要去投一个新胎。
这有点意思,我是在和电脑说话,还是和电脑里的我在说话?先别管它,我接着又问:什么新胎?
就是新胎,不是你曾经投过的胎,也不是生死轮回说的那样的胎,是新胎。这是电脑屏幕上出现了第二行字。显然,这是对我的回答。
可爬来爬去的你,像一个婴儿,他不就是你投完胎后的你吗?怎么还没有长大,又要去投胎。
那不是你说的我,你看到的是你自己,你在这里爬了几十年了,你爬得很辛苦,很累。其实,在你刚出生不久,就想再去投胎。
你是说,我在屏幕看到的,是我出生不久的我。那时候的我,就是这个样子吗?
是的,你那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就这样,我和电脑开始了一场奇怪的对话。我不住地问,电脑在屏幕上出现一行一行字回答我。
我那时候刚出生,不会想着再要去投胎吧?
你那时候是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但你的生命知道,你现在屏幕上看到的,就是你的生命。你的生命在你刚出生不久,就想要重新投胎。
他说得也许有道理。我禁不住又问:我的生命在我出生不久为什么又要想着投胎呢?
原因很简单,说起来也许有些可笑。
什么原因,为什么可笑。
因为一个人,和一件事。这件事也许不算是什么事。
什么人?什么事?
这个人是你的妈妈,在你会爬的时候,你的妈妈想让你说话,她教你说的第一句话是:妈妈。
这又怎么了?
你的妈妈,教你说这句话,是想让你叫她妈妈。
这有什么不对吗?
你先是不会说,你的妈妈就反反复复地教你。慢慢地,你会说了,但说不好。等你会说的时候,你很生气。
我为什么生气?
你不知道妈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更不知道为什么要学着说这句话。
我那样想了吗?
我说过,你当时还不会想,你什么也不知道,但你的生命有想,并且,什么都知道。
就算是吧,可这也不值得生气啊。
问题是,你还不认识这个人,更不知道她是你的妈妈,想想吧,不知道妈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一个你不认识的人,一个你不知道和她是什么关系的人,逼着你叫她妈妈,认她做你的妈妈,把一种关系强加给你,你能高兴吗?你能不生气吗?
可等我后来知道了,这一切不就全明白了,我为什么要生气?
问题就在这后来。
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的妈妈当然是赋予你生命的人,她和你的关系,你开始不明白,后来很快就明白了,你的明白,其实不只是因为她生了你,更因为她养了你。所以,你后来明白了这一切。
我还是不明白你的话。
你再听我说。后来,你遇到了太多强逼你“叫人妈妈”的事,那些本没有的事,本不该的事,都要你从言语上承认它们的有,承认它们的合情合理,还有很多人,你必须按一定的言语承认他们,甚至尊敬他们,崇拜他们,于是你只能用言语表示你的虚情假意。于是,你恨那些人,恨你自己,恨这个世界。
为什么恨我自己?
因为你让自己学会了用言语表达虚情假意,你在这样的过程里,自己变得麻木起来。
我又为什么恨这个世界?
因为,在你出生前,这个世界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太多的谎言,你在必须说话的时候,陷入了这个荒诞的世界。
啊……
看到这里,我打了个哈欠,在电脑前睡着了。
2021-7-23 写于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