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体

从母系社会到父系社会的转变,以及父系社会中母系权力反噬的要点在于价格计算的可行性问题上。当人类迈过了在自然界立足的临界点,族群之间的竞争,体现在生存繁衍和资源掠夺两个维度上。当生存繁衍的重要性压过了资源掠夺,男人的存在意义对外仅只是堪堪自保和对内的暴力压迫。这时,男人通过母系联系起来,只有母亲知道谁是自己的孩子,也只有母亲知道谁是你的血亲。而繁衍部族,增加劳动力和战斗力的重任落到了女人身上,女人依次获得权力,交换男人默默的服务。守卫,打猎,肃清政治对手。因此母系社会的审美不是少女式的,而是大祖母式的,不是文弱书生式的,而是骁勇战将式的。

帕坦皇后井壁上的女体浮雕。

随着人口增加,自然资源趋于相对的枯竭。部族繁衍的条件从生产转向扩张。男人们不得不走出去,来到危险的外部世界,冒险,抢夺,抑或毁灭。此时,男人的冒险成为部族持续繁衍的关键。掌握暴力的战士们集合在领袖身边,向外部世界发起挑战,镇压内部反对势力。这个阶段,男人的冒险活动为部族繁衍提供了最大的价值。男人得以用这些价值去交换女人的默默付出:生育、织布、操持家务。

帕坦皇后阶梯井壁上的女体浮雕。

在男权社会中,女人失去了计算价格的特权,而女人的主要劳动内化为宗族、家族或家庭的内部价值。社会关系网,却尤家庭、家族或宗族之间的关系联结起来。男人的暴力与诡诈控制了网络节点外部的一切事物,而女人的价值在社会关系网中理所应当的被选择性的忽视了。

帕坦皇后阶梯井壁上的女体浮雕。

无论是制造战争机器还是编织政治诡计,理性成为男人最锋利的爪牙,而非理性关怀的任务则留给了女性。女性为部族社会编织出爱与美的幻象,给剑拔弩张的男人们一剂安慰,以免他们在侵略之前便残杀殆尽了。

贾斯梅尔城堡里耆那教寺庙中的女体雕塑。

对丰满的乳房、臀部的推崇是母系社会的审美遗产,象征着部族人口多繁盛。婀娜的姿态,纤细的腰肢,若凝脂一般的肌肤则是父系社会在审美迷梦中涂抹上的新色彩。

贾斯梅尔皇族收藏在宫殿里的拉贾斯坦邦古代雕塑。

然而就算到了父系社会中,最可靠的忠诚,仍来源于名义上的血缘关系。女人,仍是家庭、家族和宗族结合的重要纽带。女人利用子宫建立起可靠的关系网,而男人利用女人建立起的关系网则并不这么可靠,他们在前现代社会很难确认这片网络中的每一个联接。

贾斯梅尔城堡里耆那教寺庙中的女体雕塑。

在动物界,能够体验到性欢愉的物种不多,对于大部分动物而言性交都是一件危险的苦差事。人类社会强大到有权拥有了性欢愉。而性能力的不对等,在父系社会中赋予了女人些许特权。在繁衍和扩张的基本需求之外,女人的工作开始提供提高生活品质的巨大价值。此外,性欢愉伙同美的偏见,使优质的性成为稀缺品。父系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母系权力依靠上述因素建立起优势。

贾斯梅尔皇族收藏在宫殿里的拉贾斯坦邦古代雕塑。

最终成为伟大帝王的少年英雄背后无一例外拥有一个强大的母族,而英雄之母在这个族群中一定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少年英雄的战斗毋宁说是英雄母亲的战斗。

在拉克什米宫殿外拍婚纱照的一对新人。

父族通过殷勤联接起来,妻子为丈夫带来新的社会关系,而这些新的社会关系时常为原父族提供着巨大的价值。在丈夫有能力榨干这些价值,并压制妻族权力之前,家庭内部的权力斗争都会成为一场激烈的、关乎生死的、没有硝烟的战争,其表现不是垂帘听政,便是丈母娘经济。在现代社会中,自然界的暴力法则逐渐内化为创造性和服务性的社会规则,从农业社会,到工业社会,再到后工业化时代,体力优势在社会中的重要性逐步下降,女性获得了越来越多的社会优势。父权再度,不得不向母权大幅度让步。

阿赫迈德巴德拉克什米博物馆里的藏品。

父权和母权趋于平衡,而这种父系和母系的联接随着社会的变革越来越不重要。生产单位变小,宗族内部的联结不断瓦解,甚至宗族、家族迅速解体,家族也变得不再必要。父权和母权的平衡关系变得十分脆弱,其结局不再是一方压倒另一方,而是关系的破裂和旧社会的解体。而新的社会关系构建起来之前,繁衍和扩张的群体遗传学逻辑将如何自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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