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高琦 | 卡夫卡:一位“从文学外走来”的作家中的作家

今天(7月3日)是弗兰茨·卡夫卡诞辰138周年纪念日。卡夫卡出生在波西米亚王国的首府布拉格,犹太血统,当时这座城市约有80万人口,五分之一讲德语,卡夫卡也是。大学时代,卡夫卡学的是法律,文学并非他的专业。1906年,他取得法学博士学位,实习一年后,供职于波西米亚劳工工伤保险公司,直到1922年因病退休为止。两年后去世。综观卡夫卡短暂的一生,他的生活可以说是平淡无奇,但他写出的另类作品,跻身于但丁、莎士比亚的行列而毫不逊色。他的朋友韦尔奇是这样回忆他的:“他身材修长,性情温柔,仪态高雅,举止平和,深暗的眼睛坚定而温和,笑容可掬,面部表情丰富。对一切人都友好、认真;对一切朋友忠实、可靠,……没有一个人他不倾注热情;他在所有的同事中受到爱戴,他在所有他所认识的德语、捷语文学家中受到尊敬。”德国文学界的世纪老人、著名文学批评家和文学史家汉斯·马耶尔说过:“在我从事德语文学史期间,发现有两个人是从文学外走来的,一位是19世纪初的毕希纳,一位是20世纪初的卡夫卡。”并认为卡夫卡“改变了德意志语言”。时至今日,我们是否可以这样放大宣示:卡夫卡不只是改变了德意志语言,他甚至改变了整个地球村的语言。(韩高琦)

诗人韩高琦

5.20中央公园
——写给卡夫卡

无他。一个谐音的圣餐节日,
年复一年的江湖之举,
庸人自扰般的无趣:却包装精致。
“除了感性世界外,
语言只能暗示性地被使用。”
没有婚姻束缚的卡夫卡,置身事外——
他窥视着她,以便不与她相遇。
我心不在焉,同样置身事外。

附近的中央公园,
松果菊含苞待放的异次元空间,
才是对话者,和倾听者——
你说:那是通向法的一扇大门,
专为约瑟夫·K而开启,
但他生前怎么也进不去,
死后,这扇大门就给关上了。
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

而我进入公园不需要法理依据。
一早,太阳尚未露脸,
栾树下的土连翘,
金丝喷涌,早起的蜜蜂,
尽显劳作的内在之美和纯粹。
贴地的虎耳草,
白色点点,花事正好,
——昨夜的星芒联缀成篇,
宇宙中的一条早新闻在播报:
旅行推销员正变身为一只甲虫。

看着树叶摇动的微风,
忆起前世的某一段斑驳光影,
枝头上的一对彩虹鸟,
踩着歌声的节拍在舞蹈,
喜剧中的追逐,不急不躁,
迎向数小时后的正午高潮。
我多想挣脱四肢,离地飞翔。
有快跑者从我身边
迅疾掠过:一股荷尔蒙的酸味,
着实让空气混浊了一番。

我哼起重楼小调,驻足一会儿,
日记体的步履,
慎独、滞重,攸关人性之美,
最终岔向一条文学史上的幽径。
左右两列的红果石楠并行不悖。
一团黑色飞到路中间,
我眼睛一亮:距离很近,
我都看清了它前额竖立的羽簇,
——好像是聪慧的八哥。

没错!是八哥,卡夫卡的近亲,
它越过了警戒线
而不觉吗?莫非,我收起了戾气?
莫非,我生命中的小善,
我日渐精进的茶道修为,
激活了它的玫瑰属性和天使魅力?
我的内心不免升上一丝涟漪。

我说:小家伙,让一让。
我要去中心湖那里,
岸边的坡地上,梭鱼草
开出了一串串鞭炮花,
紫色的爆裂声,正在召唤。
你看,小鱼儿一个劲地跃出水面,
宛如饥饿艺术家表演前的广告预热:
“谁若弃世,他必定爱怜所有的人……”

2021.5.20

*引言部分均出自卡夫卡著作

雨中速记

雨声里夹杂着姑获鸟的鸣叫,
乡下不敌黄昏。
昨日,晴和天气中的隐忧部分,
在云层之上纠结,一夜之间:
不堪承受之轻,
比灵魂的自由更沉重!
从旷野到庭院,桔花
嘤嘤凋落,细碎的贞洁寻找风的倾诉。
香气里,有一位女孩的读音。

2021.5.4

慈悲的小红花

今早,太阳有点陌生,
难道祂对我隐藏了什么?
祂,透彻而光明,
积极而入世。一面镜子,
不会因为照的人多了而疲倦。
对祂的怀疑是不是一种罪过?
多半是我的错,
——昨天如此美丽,
而邂逅却是一场隔夜的雨?

今早,太阳有点陌生。
太阳还是经书上的太阳,
还是群山烘托的太阳,
还是岩画上的太阳,
普度众生的太阳,
被窗户推开又反弹回来的太阳。
蟋蟀诵读过的词章,
在祂,在金币的背面,
藏着传说中的那枚红月亮。

今早,太阳有点陌生。
熟悉的街道人流如梭,
但,没有一个人能看到我,
他,和她,还要吵架。
尘埃在空中飞舞,仿佛
体内的精虫,寻找末世的情怀。
我用左手拍了一下右手,
继续走,脚边的一丛酢浆草,
开满了慈悲的小红花。

2021.5.28

附:卡夫卡《城徽》

城徽/卡夫卡

起初,在建巴别塔的时候,一切还算井井有条;的确,这项工程也许过于庞大,人们太多地考虑到向导、译员、工匠的住处以及道路联络,以至于忘了尚须从事数百年自由的劳动。当时甚至流行着这样一种看法:无须多少时间,就可以很快把塔建成;这种看法只要少许加以夸大,人们定会吓得连地基也不去打。人们是这样陈述理由的:整个计划的核心,只是建造一座通天塔这一念头。除了这个念头之外,其他一切都是次要的。这个想法,一旦人们领会了它的重要意义,便再也不会打消掉;只要还有人类存在,也就会有将这座塔建造成功的强烈愿望。但是,就这一点而论,人们不必为未来而忧心忡忡,正相反,人类的知识与日俱增,建筑艺术已取得了进步,而且将继续取得进步,一百年之后,我们花一年时间才能完成的工作,也许在半年里就能完成,而且更好更耐久。所以,干吗现在就竭尽全力,拼死拼活地干呢?要是能够希望在下一代人的时间里建成这座塔,这也许还有点意义。但是,这绝不可以指望。更容易让人想到的是,下一代人凭借他们完善的知识,会觉得上一代人的工作不好,会把已经建成的部分拆除,以便重新开始。这样的一些想法使得人心涣散,于是人们更多地关心建造一座工人城市,而很少关心建塔。每个同乡组织都想占有最好的市区,于是发生了无休止的争吵,乃至发展到流血的战斗。这些战斗旷日持久;对于首领们来说,它们可是个新的论据:也因为缺乏必要的专注,建塔的事就得非常缓慢地进行,或者宁可在大家缔结和约之后才进行。但是,人们并没有把时间仅仅用在战斗上,在战斗间歇,人们也去美化城市,这样,必然又诱发了新的妒忌和新的冲突。第一代人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往后几代的时间并没有好一些,只是伎俩不断得到提高,随之而来的是,战斗的狂热也与日俱增。需要补充的是,第二代人或第三代人业已认识到建造通天塔的荒谬,但是,由于大家彼此已紧密联系在一起,以致谁都不愿离开这座城市。

所有在这座城市里产生出来的传说和歌谣,都充满了对一个预言之日的渴望,到了那一天,这座城市将被一只巨大的拳头连续迅击五下而粉碎。所以,这座城市的市徽也是一只拳头。(洪天福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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