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旭 | 站在秋天大地上的树
花洲文学
站在秋天大地上的树
文|张正旭
挂在天地之间一幅秋收匆忙的水彩画,在风的手中轻轻卷起来。大地疲惫地喘息躺下,像经过一场劳作后的汉子,四肢叉开,身上蒸腾热汗氤氲的雾气,敞开宽广厚实的胸膛对着天空。这个季节,金灿灿的稻谷都被粮仓呼唤进囤堆里。田野无遮无掩的寂寥和空旷撞在我的视野。爱在夏天吵闹鸣叫的鸟儿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湛蓝的天空几朵白云无精打采地徜徉。偶尔,南飞的大雁在大地留下一道苍白的影子。
这大地,只有一排排树昂首挺胸站立,岿然不动。这些树,生于淮河坡沿岸边,挺拔在皖西大地上。它们经过沧桑岁月的洗礼,一场场洪水肆虐的考验,一次次旱魔拷打,它们擎着抗天斗地的信念,百折不挠。倚淮河烟波浩渺为枕入眠,将天空支撑起一座巍峨的大山,把铿锵风骨渗透辽阔皖西大地。
金黄色的美属于秋天,凡是秋天最壮观美丽的树,都将平淡的神韵交给春夏保留。深秋遽然而至,风雨的鞭子漫天抽打,株株树都将凛然与自信的营养吸收到根须里,牢牢地扎进深深的泥土中。它们伸出团结互助的手紧紧拉在一起,迎接风雨的洗礼,将生命迸出最鲜活、最丰满的颜色。虽然,你面对的这些树,让你不敢辨认它们———它们变的其丑无比,它们脱去金灿灿的铠甲,裸露憔悴枯瘦的表情。它们身上遍布伤疤,没有春天婀娜多情摇曳的枝头,没有夏天葳蕤绿色装扮的潇洒倜傥……它们那种刚烈,那种凄婉,那种裹着卷云顶着青天的孤傲却一览无余。
虽然枝桠苍老枯败,它们如悲如喜如云如雾地摇曳,会借助夜晚遐想梦的眼睛,掬满粼粼月光就能找到它们曾经吻动过的花影。你只要在清醒的晨曦里伸出手,就能感应到每一片落叶飞翔的颤动,像十指飞扬弹奏悲壮的离歌。你只要凝眸沉思,你只要侧耳聆听,你就像一个白袍飘飘的剑客,把剑飞舞,在飘落枯黄的叶片间斩出一道悲凉的弧线。
你瞧,远处那棵柿子树,全身负载太多的果实,树身前倾歪斜在沟水里,柿子树虽然在这个季节是那样的矮小、衰老,你情不自禁在心中抽出怜悯的丝来,在眼中织成一张震颤的网。你看,它们浑然不在意,它们肯定梦见了春天在它们的顶端抽出绿芽,那些绿茵茵的精灵一定是它们信仰的真神。这便是秋天的树,如同我爱夕阳。唯有在傍晚,唯有日落西山的瞬间,秋日像燃烧的火焰跳动,金光四射,道道金光像空中绽放朵朵白莲,整个天空被丹青画笔渲染成缤纷璀璨的水彩。这夕阳最后的挣扎,最后的拼搏,最后将灿烂余晖播洒大地。人们开始明白夕阳的存在,追忆它的辉煌,默念它的伟大……秋树与夕阳遥遥相望,辉映交织,是人们梦中的诗画,是秋天最现实的珍品珍藏。
树,是一种默默无闻坚忍的本色,他们是大地潜伏的生命。它们不怕风霜雪雨的洗礼,它们遇强难奋力抗争,跌逆境中傲然站起,一息尚存,从容赴义,永不放弃。纵然残枝断腰,伤痕累累,它们依然展现铁铮铮的风骨和硬朗朗的本色。
树,是一种无私奉献的化身。树站在淮河边,身后是喧嚣红尘世界,是纸醉金迷的城市,身前是绿水环绕的村庄,身侧是一望无垠的田野……芸芸众生并不了解它们,它们也不期望人们去了解。它们躯体翻动温热,我分明感觉到它们的脉跳,它们喘息的呼吸。我看见过它们曾经迷茫的眼神,在空中流动挣扎,流动呐喊,流动怨恨,它们活得如此艰涩,它们把痛苦忧伤咀嚼千万次后吐出,在悄无声息的时光里忍受命运馈赠的一切。它们把虚名让给了牡丹,让给了桃花,让给了稍纵即逝的奇花异草,而将肝胆欲裂的苦难留给了自己,留在这片它们热恋的土地。
大地在寂静中沉默,沉默在大地中寂静。
一场风吹拂寂静,吹拂沉默。空中的枯枝舞动,它们欢呼,它们的眼睛盛开久违的希望———春天正踏过冬天,满枝头上又披上绿色的战袍,严阵以待……
图|网络
--End--
作者简介:张正旭,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文章见于《太湖》《辽河》《安徽文学》《雨花》《四川文学》《清明》《椰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