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君梁 | 灯台·童谣·瞎话儿
灯台·童谣·瞎话儿
文|孙君梁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吱吱吱,叫奶奶,奶奶木有来,猫儿跑哩快,吓得咕噜滚下来!”小时候的童谣,直到现在还在幼儿中间说唱,只是版本有些变化。对于现在的小孩子来说无论你如何解释,都无法对灯台形成一个概念的。
灯台有石制的,木制的,铜制的,铁制的,皇家是不是用金制的我没有去考证,过去一般百姓家用的都是陶制的,也是最廉价的。富贵人家是将蜡烛插在铜制的灯台上点燃的。在使用煤油灯之前,人们的照明还是靠着原始的灯台, 用于点燃的都是食用油。那个时候人们吃饭都是问题,一个人一年也吃不上一斤油,却还要拿油来照明,心疼是自然而然的。如果老鼠再打灯台上的香油的主意,那真实是一件可恶至极的事情,绝不会容许。所以人们会把灯台的脖颈做得细细高高的的,老鼠偷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活儿,恐怕油还没吃到嘴里,就可能丧生在猫咪的口中。
日常里,当人们 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往往是出主意的人多,真正出力出钱的人却没有,这种请况下就会用“只有人拨灯,没有人添油”这句话来比喻。灯台的燃油里有一支棉线的灯捻儿,如果连棉线都没有,那也只有用灯草做灯捻儿了。在当灯亮小的时候,人们会拨一下灯捻儿,灯就明亮多了。拨灯是举手之劳,添油是实实在的付出,这就是拨灯和添油。有时人们用这些来比喻说明一些人和事,话虽简短,道理至深。
灯台一般是放在界墙之上的,这样,一盏灯就可以照亮两个屋子。界墙就是界与两个房间之间的隔墙,大约有四尺多高,灯台又比较笨重,不轻易挪动。为了挪动方便,人们还会用比灯台小的多的"灯窝"来照明,这"灯窝"的底座较低,上面是半圆或扇形的小窝窝,可以添加少量的燃油,"灯窝"可以说是简易的灯台。
尽管灯台的火苗不是太大,可在童年,那火光不但可以使满屋通明,还让心里一片的亮堂。
上了年纪的人都会记得的,我这可不是在编瞎话儿。
人们在天黑之前是要吃完晚饭的,尽量节省用油。夏天尽管燥热的难受,可昼长夜短倒是省油不少。夏天夜晚的月亮如银白,从高空散落下来,将高大的树冠投射在地上,形成宛如黑白的胶片,这明亮的夜晚虽无法展卷而读,玩耍却是极好的,没有了太阳的炙晒,一切童年的游戏就在这夜幕里上演了。
这边的伙伴们排成面对面的两队,然后两队轮流挑选对方的人马,并很有韵味地说唱——“野鸡岭,耍大刀,你的人马叫谁挑?叫我挑,挑谁个儿,挑王三儿稀屎菜包子。”这是童年常玩的游戏“挑兵点将”,这游戏的特点是伙伴越多越热闹,大家都能参与,还可以比个输赢,常玩常新,经久不衰。
那边女孩子们比较文雅,在复习刚学会的童谣,”小板凳,三条腿儿,我跟奶奶嗑瓜子儿,奶奶嫌我嗑地慢!我给奶奶下挂面,奶奶嫌我下地稠!我给奶奶放香油,奶奶嫌我放地多,我给奶奶去烧锅!奶奶嫌我烧地大,我给奶奶吵一架”。
这朗朗上口的童谣给童年带来了无尽的快乐 !
无忧无虑的童年也如这夏天,欢快很快被寒冷的西北风所驱散。
穷人永远是惧怕冬天的,棉衣棉袄比起夏天的单衣褂子要难以置办的多,太阳也总给人作对,早早地落入西山那边。人们在太阳落下的黄昏,是要赶紧做完一天要做的全部事情。而后睡觉,但躺下是无法入眠的,大人和小孩都没得事做,即便外面的月光从破旧的窗子射进来,怎样的勾引,我们也是不敢越出门外,不仅仅是因为寒冷的冬风,更重要的是让我们每晚都噩梦四起的那些鬼魂,使我们胆战心惊。我们要么把头缩进整夜都暖不热的被窝,要么蹿到邻居大妈家的灶台边,借着炉堂的红火烬的亮光和温暖,听她讲那妖魔鬼怪的故事,尽管害怕的大气都不敢呼出来,还是意犹未尽,一群孩子逼着大妈再讲下去,一点睡意都没有,直到门外的狗狗累的都不想叫了,这才结伴散去。
对此,妈妈们都是极不情愿的。每次妈妈都会说“瞎话儿有啥听哩,都是你大妈瞎拍哩。早点回来,晚了不开门!”累了一天的大人还要在很晚再披衣开门,也真够他们烦的。有时也许太晚了,母亲睡着了,也许母亲真的生气了,敲了半天的门还是没人开,于是就在母亲的窗外大声唱着”刮大风,我凉快,下大雨,我回来,妈呀妈呀门开开,外头冻死个小乖乖”。妈妈居然很快就给开门了。童谣有时也真成了魔咒,比芝麻开门还好使管用。
豫西南这地方,听故事就是“拍瞎话儿”。咱俩说说话,翻译过来那就叫“拍拍话儿”。小时候天天听"拍瞎话儿"。邻居家就数大妈的瞎话儿拍的最好,按现在的话说是大妈的粉丝特多。大妈身材瘦弱,一脸的蜡黄,但那自来卷的头发却给了她几分洋气。大妈在“拍瞎话儿”之前,总喜欢用一张小纸条卷上碎烟,这自制的纸烟大妈也能吸得有滋有味。当她口里的烟圈在黑暗里慢慢散去,她的“瞎话儿”就开始了。不要以为大妈是有文化的人,其实她瞎字不识,她的"瞎话儿"几乎"坑害"了我的整个童年。我一直怀疑,她的"瞎话儿"来自于她的童年的爷爷或奶奶,她也只是抄袭而已。
印象最深的一个"瞎话儿",大致梗概是:从前在一个大山里,住着一对母子,男子对他的母亲很孝顺,后来母亲去世了,男子孤单一人,母亲托梦给她的孩子说,他们家的竹园子里有一支两丫叉的竹子,带着这根竹竿到他们家的后山的山根处,用它就可打开这座山的山门。男子终于在他家的竹园找到这根两丫叉的竹子,于是真的打开了那座山,里面全是金银财宝,男子发财了,盖起了青砖的瓦房,娶了漂亮的媳妇,日子幸福而又甜蜜。可是后来,男子常走出大山到集镇上去赌博,每次身上所带的金砖银锭都输个精光,男子心想,山里的财宝多着呢。他又带着那根神奇的竹竿,打开了那座山,不过这次和上次不太一样,里面到处都是黑乎乎的,他看不清那些是金子,那些是银子,于是抓了一把走出山门想看个仔细,当他刚走出去,身后的大门就很快关闭了,他的那个可以打开山门的竹竿钥匙也被关在大山里面,从此男子生活又回到了从前的贫困,媳妇回娘家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在童年是无法全部明白这"瞎话儿"的深意,只是对那两丫叉的竹竿渴望了又渴望。从此,凡经过一个竹园总要在里面找一找,可若干年过去了,直到大妈去世,我也一直没有找到可以开启宝藏的那两丫叉的竹子。
平时,人们经常会说别人“你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瞎话”,简单理解就是在黑灯瞎火里说的话。大妈在讲故事的时候是不用点灯的,我们也只是竖着两只耳朵就行,即便你的眼睛睁的再大也没有用,这才是真正的“拍瞎话儿”。大妈说的那两丫叉的竹子,伙伴们都也没有找到,现在想想,大妈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但她的"瞎话儿",我们都爱听。
后来长大了,再次想起大妈的"瞎话儿",顿时明白了,能够给我们金钥匙的人其实就在我们的身边,只要你想拥有那些宝藏就可以随时拥有的,为何要去竹园子里寻找那根本不存在的两丫叉的竹子呢?
人的成长过程,其实是一个不断丢弃和更新的过程,丢弃那些无用的物品,丢弃那些过时的思想,还有对往事琐碎记忆的丢弃,以便我们可以轻装而行。但那照耀童年的灯台,那百唱不厌的童谣,还有土的不能再土,甚至土掉渣儿的"瞎话儿",都历历在目,常响于耳畔,使我们永远无法丢弃。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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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孙君梁,原籍河南邓州市,文学爱好者,现从事律师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