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屋前的桃树

屋前的桃树

一栋不新不旧的房子，矗立在池塘边。一棵不大不小的树，屹立在家门前。

春天的风一吹，树就发了芽，还会开几朵粉粉的花。夏天的雨一淋，树就结了果，还会散发出几抹淡淡的香。秋天的霜一冻，树就落了叶，还会脱几层枯枯的皮。冬天的雪一来，树就把雪穿在了身上，纯白耀眼。一年四季，屋前的这棵树不停地变换着模样。我从春天望到冬天，又从冬天望到春天，一眨眼，就过去了好多年。

多年以后的某个冬天，我从外地回到家，发现那棵桃树被砍了，只剩下一截枯槁的根，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凄凉。我凝望着那残留的黑得发亮的枯根，过去的那朵朵粉色的花瓣仿佛在我眼前随风飘舞着，再缓缓滑入泥土，像雪花触化一般，消融得无影无踪。我伫立在寒风中，想着自己曾吃过这棵桃树上香甜的果子，那股清甜的香味，我还没忘记，这棵树却再也不能结果了，我怎么能不伤心呢。

迎着寒风，我慢慢走近那片葬着花瓣的泥土地，俯身细看了那桃树最后的样子。黏黏糊糊的黑色腐蚀物，散发出阵阵淡淡的腐臭味，似桃树的无力的哀伤。这棵桃树的生命将在这个冬季终结，这是它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最后模样了。一想到明年春天，它不会再发芽，不会再长叶，不会再开花，我心里就觉得格外荒凉。尤其是在这北风的咆哮声中，内心的荒凉感愈发地强烈。我为这棵桃树的离去深深地叹息着，它曾那样美丽，曾受那么多人瞩目，而今只是静悄悄地等待着生命的终结。不会再有人来欣赏它，它再也听不见这世间的喧嚣了，它将化为泥土，孕育新的生命。
      我蹲在桃树边，忽然想起我曾经养过的狗儿，在它正年轻正活泼的时候，被人狠狠打死，拿去宰着吃了，我的心更加痛了。那条小狗，曾在这棵桃树下刨土，追小鸡，与我欢乐地嬉戏。我也曾在这棵桃树下，欣赏着美丽的花朵，摘着香香的果子。眨眼间，我不仅失去了心爱的狗儿，还失去了这美丽的桃树。

我恍惚觉得，生命的过程就是一个不断咀嚼失去的过程。我们在每一次的失去中疼痛，在疼痛中慢慢成长。我们永远不可能留住所有想留住的，我们一直在失去自己不愿失去的。就像桃树留不住爱上风的花瓣一样，我们留不住岁月想要带走的。岁月是永恒的，生命是岁月里的短暂风景。作为风景的我们，唯有珍惜属于自己的每一份时光，用心对待自己想要好好对待的每一个人，每一种事物，才会在他们离去的时候，不那么悲伤，不那么遗憾。
      我最怕见到夕阳下老人孤单落寞的凄凉背影，我最怕瞥见寒风中行乞者饥寒交迫的无助眼神，我最怕听见黑夜里无家可归的动物的哀嚎声……然而，我时时碰见这些，所以我的心中时常有悲伤蔓延。有时候，看了一部感人肺腑的悲情电影，我的心也会跟着疼痛许久许久。这么多的愁绪积郁在心底，我时常缓不过气，也经常会头疼。我很迷惘，我告诫自己，不要这样。我明知这个世界很大，不可能每个生命都能被温柔地对待，可我还是无法控制自己产生那么多忧郁的悲伤。
      我怀着沉重的心情，摸了摸那棵正在腐烂的树根。我感受着一个生命的逐渐消融，我感受着这消融着的生命的最后心跳。我想，它会不会哭泣，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有眷恋，会不会有遗憾。它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离去的，它会不会记得它曾经最美的样子，它知不知道有人为它哀伤……我满心惆怅地蹲在这棵树根前，抚摸着它软绵绵的黑色躯体，想到我曾在某一个屋檐下，埋葬过一只被我捡到的死去的小鸟，更加悲伤了。忽然，妈妈看见了我，连忙喊我回去，用最快的速度给我递来一盆水，让我洗手，她说腐烂的树根那么脏，我怎么能用手去触摸它。我望了望妈妈，她的眼神发着暗淡的光。她用尽所有的努力，只为换来我的安稳，自己如何能不沧桑？我的心再次被触动了，顺着她的意思，洗了洗手，洗去了那棵桃树留给我的最后一抹味道。
      之后，每当我再次站在家门口，我都会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投向寒风中的桃树根埋葬的方向。每一次凝望，我仿佛都能看到阵阵桃花雨在风中飞舞着。每一次凝望，我仿佛都能闻到香香的红桃子在阳光下发亮。每一次凝望，我仿佛都能体会到一个生命化为泥土时的安详。是的，在巨大的疼痛过后，一切都归为平静，都是安详的。
      再后来，我又离开了家乡，去了离家很远很远的地方。在远方，再也没有一棵桃树是属于我的，我也再也没有仔细地关注其它桃树的成长。因为那棵陪我一起长大的桃树，早已在我心中生根发芽，开满鲜花。哪怕它早已化为泥土，它也始终鲜活在我的脑海里。
      我想念它那碧绿的叶，想念它那粉红的花，想念它那香甜的果，想念它那多姿的枝，想念它根植于我脑海里的每一幅画面，想念有它一起走过的所有岁月。在春天，在夏天，在秋天，在冬天，在每一份快乐的时光里，在每一份忧伤的时光中，我都会想起它。想起美丽的它，曾来过这个世界，又安静地离开了。可以说，它是我童年的影子，是我童年的玩伴，也是我心中的某种信念。我觉得，桃树的一生就像人的一生。在发芽的时候最快乐，在开花的时候最美丽，在结果的时候最充实，在凋败的时候最寂寞。

桃树在离去的时候是孤独的，人在弥留之际，想必也都是孤寂的。
      而今，只要有风吹上我的脸，我的眼前就会浮现阵阵香香的桃花雨。这雨，让我懂得接受人间沧桑，让我懂得珍惜眼前美好。我感谢那棵为我带来桃花雨的屋前的桃花树，它是我生命中最美的记忆之一。我将永远怀念它，永远记得它带给我的生命启迪。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暗香如故，女，湖北人，文学爱好者，老师，爱看书，爱写文，善于从生活中寻找灵感，抒发情感，作品散见各类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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