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糖饼，淡了滋味

糖饼，淡了滋味

老家，旧宅。跨过临街的门槛，就看见了坐在灶门前的你。一手拉着风箱，一手往炉膛内添草，红红的火苗映照你齐耳的短发，你不说话，只是笑咪咪的望着我，一脸的慈祥。满屋子飘荡着炒熟的芝麻的香味，桌旁板凳上的竹匾里，放着你做好的刚出锅的糖饼。来不及放下肩上的挎包，我伸手就抓起一块，尚未送到嘴边又急急的丟进竹匾，我的手被冒着热气的糖饼烫的生疼。

醒来，方知是梦。天尚未亮，而我却再也难以入睡。翻身，把脸侧向窗口，此时的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正不紧不慢的下着。一场秋雨一场凉，莫名的想起这句话，回味之前的梦境，一些旧时场景，叠映着在眼前浮现。

想起临街的老宅，想起老宅后面的庭院，想起庭院西墙边的翠竹；想起后墙边那棵碗口粗的壳树，每到春天，繁茂的枝头总有一半伸出墙外；想起东边墙上爬山虎、凌霄花你挨我挤占尽春色。想起庭院里，那棵孤傲的芭蕉，那株虬枝的紫藤，想起那梅影、那兰心，想起那一丛丛菊开时的交相辉映。想起紫苏的异香、薄荷的清凉，想起沿阶草、迎春花以及五颜六色的月季，想起当年被街坊邻居称做“百草园”的后院里的鸟语花香。想起贴在通往后院门上108岁过世的爷爷，每年亲手书写的那副对联“庭有余香，谢草郑兰燕桂树，家无长物，唐诗晋字汉文章”……慢慢回想，黑暗中的我热泪盈眶，空置的老家旧宅庭院依然深深，细细算来，不曾吃你做的糖饼已然七年。

雨声沥沥，思绪翻飞。忆起第一次跟你学做糖饼，是三十一年前的事。那时我二十多岁，你五十开外。中秋节前一天午后，我们回小镇上的家，这是我第一次陪你过中秋节。从桥头边的路口下车，沿两边摆满摊位的街道向南走近百米，拐进那条由东向西的弄巷，炒芝麻花生碎的香味就从各家各户敞开的屋里飘了出来，那时虽然街上也有包装好的带着脆皮的月饼卖，但多数人家的主妇，仍然不辞劳苦，喜欢在中秋节的前一天，为自己的家人做糖饼。

走进敞开的家门，看见你正站在锅灶前翻饼，灶旁的桌子上，一边是一团团你早已揉好的发面，上面用白布盖着。另一边的盆里装着芝麻拌红糖的馅料。那放在凳子上的竹匾里已经堆起了许多炕好的糖饼。你笑呵呵的说我们家人多，十几口人，饼炕少了，不够分呢。那时我们的大家庭真的很大，兄弟仨成家却没有分家，大哥家两个孩子，二哥家两个孩子，我们新成家，年近九十的爷爷，尚未退休的公公，不满十岁的小妹，平时的我们都忙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只有节假日，十几口人才能聚在你的身边。每次相聚，最忙最累的总是你，而你总是乐呵呵的，看看这个也欢喜，望望那个也喜欢，你眉开眼笑的忙里忙外，浑身上下似乎总有使不完的劲。

放下挎包，我去烧火，你笑着拦住了我，你知道我是怀有身孕的人，怕我烧火会屈腰。见我执意要帮你做事，你就让我站在锅前帮着翻饼。坐在灶后烧火，你告诉我炕饼的火候比较讲究，不能大，大了会把饼炕糊了；也不能小，火小了，锅热的慢，饼会粘在一起。你教我把靠锅沿边的饼子翻到锅底，把原本在锅底的饼子再翻到锅沿。来来回回的翻了两遍，你把灶膛的余火灭掉，你让我盖上锅盖，你说让灶膛的余温再煨上一会饼就熟了。

从灶门口起身，你麻利的洗了手，一转身就站到了桌边，一根小巧的擀面杖，在你手中的面剂上飞旋，中间厚边儿薄的圆圆的面片，一个接一个从你的手下，整齐的摆在了桌面上，看得我眼花潦乱。擀好面剂你开始包饼，只见你快速的拿起一个擀好的面片托在左手心，然后把拌好的芝麻糊放到面片的中间，收拢手掌，你用右手大拇指贴着面片一边，把聚拢的面皮沿着一个方向捏成许多褶皱，最后收口成包子的形状，你把捏好的包子粘上面粉再放到桌子上拍平，一块又圆又好看的糖饼就包好了。学你的样子，我也抓起一块面片，可我包出的饼子不是薄了就是厚了，怎么看都没有你包的顺眼，你说自己刚学包饼时包的也不好看，你说一回生，二回熟，多包几次就好了。你告诉我，学炕饼得有耐心，不能着急，包好的饼要粘点干面粉，放在桌上让它们先醒一会儿，待它们涨起来，才能把它们贴到烧热的锅里，你说饼之间一定要留一点空隙，防止它们贴的太近，粘在一起。

后来，与你相处的二十多年里，每一年的中秋节，我都会回到你的身边，和你一起和面包饼，听你说小镇上的故事，我也把我住小城的见闻说给你听，说着话儿，不知不觉中，那香喷喷的两面金黄的糖饼就堆满了你用了多年的竹匾。每一次节后的离开，你都会用几个袋子装上炕好的糖饼，让我们带回各自的小家。吃着从你身边带回的糖饼，我的心中充满感激。 感谢上苍，让我和你结缘，让我在茫茫人海里遇见你，让我分享你的疼爱。

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小，窗帘边透出些微的光亮。再有几天，又是中秋节了，想起老宅，想起梦境，我知道自己又该和面包糖饼了。我也知道自己不会忘记，阖家团圆的中秋节，也是你的生日。

2018年9月19日

插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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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简介

蔡小平，网名闲庭信步。喜欢养些花花草草，喜欢在文字中漫游，盐城市诗词协会会员，响水县诗词协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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