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子
场子
“你看!这些松毛,这么厚这么多,在过去,哪里有?”
这是一句近几年在户外运动时走进松林里友友们时常说的一句话。人们进入了以燃气为主,电能为辅的新能源新时代,有谁还去漫山越岭拾草呢?有时甚至以此为话题,并手指地上许许多多的枯柴,七嘴八舌谈论着。
每当踏上这些如同地毯般厚厚的松针,早年那些放山场全村人涌动如潮的幅幅图画,总是如同雷鸣闪电刹那划过脑海,翩翩跹跹跳跃。
是的,在那曾经的岁月,依山而居的村子,年年从山中获取源源不断的燃料,那就是山里自生自长的各类草木。而获取草木最深刻最激动人心的莫过于年终放场子。
放场子,顾名思义,就是敞开山场,让人们自由的随心所欲地捡拾山中的草。
还是在生产队的时期,村庄的周围四山,有的区域的草木,不到放场子的时间,有专人日夜看守,要是不放场子,任何人不能拔场子的一棵草,砍树上的一块枝子。因为,那是集体的东西,不经过允许,你私自去薅草,去折树枝,那就叫“偷”。
当年拾草时期,每当经过那些禁区,望着那些茂盛无边无际的草,趁看守人不在,有时也经不住诱惑,蠢蠢蠕动的那根虫子总是爬出脑海,于是,一伙人, 商量着踏入禁地。然而,不等伸手拔一棵草,隐藏在某棵树下的或者大石头后的看守人的声音会从远处厉声厉气地穿山越谷,直冲云霄,吓得我们有时连提篮也不顾地拿,飞也似地跑出来,灰溜溜地回到原地。
那时,四处光秃秃的,压根就捡不了多少草,只能四处找些干柴类的,放在提篮架起一个空的架子,干柴的上面,再盖些枯草,每个人背起那“满满的一提篮子草”,很精神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让人看起来也是满满的一大提篮,个个神气十足,可是,回到家的院子,却以最快的速度把篮子里的草倒掉,以免母亲看到后说什么。
拾草,记忆最深的就是放场子时的事儿。
其实,放场子,总是在每年的腊月中旬左右,先以生产队为单位划定区域,然后,再根据队里的户数抓阄。
放场子的前一天,大队的喇叭声唱响在村庄的上空,告诉村人这个喜讯,场子开了。
于是,第二天,男女老少,凡是能走的人,携带着扁担、钩担、提篮、网包、镰刀、筢、绳索等等必备的工具,捎着干粮,一路喧嚷,潮水般地涌到山里。
记忆中最深刻的开场子拾草,是在松月湖的西岸,铁崮山的背阴处。那里,离家路程远不提,关键就是,去那山走的全是陡峭的山道,而且,每家每户分的那道道草溜子,几乎与地面成70度以上的角。山的背阴处,积雪尚未融化,化了的结了冰块,把荭草的根处的叶子牢牢地凝结在地上。开始,人们压根束手无策,幸好那天的阳光灿烂,快到中午时分,山地解冻,人们把那些湿漉漉的荭草,硬是从陡峭的山坡上割倒,捆成一个个草把子,割草掉到地上的零零碎碎的草叶子(土话叫碎草,烙煎饼最好的燃料),再用筢如同扫地一般搂一遍,装进网包。那时的人们,在这个时刻,多想把整座山搬进自家的院子,随心所欲呀。
要是谁家的草溜子里有几棵松树,人们对待松树的态度是大不相同。胆大的人,动了用镰刀砍松枝的心思,砍下来的松枝隐藏在草把子里;胆子不大的,把鲜的松针直接活生生地从松枝上拵下来,再用筢搂到碎草里堆里;胆子小的人,只能仰望松树,万万不能动松树的一根毫毛。除了松树上的黄松针外,我不敢越雷池一步。
最后,原本枯草绵延无边的山,经过一天的劫难,除了松树、石头外,地面,如剥掉外衣一样,露出光秃秃坑坑洼洼的黄皮肤。
不到天黑,人们不肯离开山场,挑着、背着一天的收获,踏着月光下山,上山直勾勾下山滚地悠的故事没少上演,有的人甚至还掉到必经的乱石布的河里,那个狼狈不堪的模样,可谓无以言表。
在拾草中长大,在拾草中成长,改革开放了,我家也分了三个不大不小的山场。陆陆续续地同父亲收获过自家的山场,我离开了村庄,再也没到过那里。那里,如今,春夏季节,万木葱茏,野芳斗艳,冬天,枯草无边,松针踏上去如同地毯般柔软。
时代在变,人也在变,物质生活更丰富多彩。但是,对场子的情结不变,深深地雕刻在心海里,携记忆的芬芳,开满心田。(1591字)
202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