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

我一直钟情于雪，不单单是与生俱来对于雪的爱恋，也是因为，雪里有一场关于你们的记忆。

那天下午，雪花纷飞，天寒地冻，我站在朱门紧闭，窗户被掩的教室门口，有忐忑，有好奇，有感动，心绪复杂。不记得是谁此前提醒过我，说你们将要为我制造一个惊喜。以今天的眼光看当年，还算得上是一个物质匮乏的时候，对于生长在农村的你们来说，生活并不十分富裕。我也曾警告过你们，不许胡乱花钱，然而我那几天却一直有一种预感，人小鬼大的你们，或许在这件事情上对我的话根本就是阳奉阴违，置若罔闻。当然，我也还怕一件事情，那就是一旦被你们的热情付出所感动，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当着自己一群学生的面哭鼻子，应该是很糗的一件事情吧？

然而教室终归要进。明天，就要期终考试了，而我这个班主任，却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不得不离开你们，所有的思绪，最后都转化成三个字：不放心！尽管今天的我必须得承认，我低估了你们的自控力。

我推开了门，在你们的一片欢呼声中，瞬间屏住了呼吸。教室里张灯结彩，不输你们某个哥哥姐姐结婚时候的喜庆。因为你们呼出的热气，教室里雾气蒸腾，甚至有一种温暖如春的感觉。讲台上，放置着两个尺寸惊人的生日蛋糕，那会不会是你们省下自己的生活费买来的？我的喉咙紧得发疼，泪水已然不争气的在眼眶里打转。

坦白说，在那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根本就意识模糊。恍惚中好像是你们那个怕羞的班长一如既往腼腆的让我给你们说些什么，但是究竟说了些什么，我已全然忘却。除了感动，我甚至都忘了指责你们的奢侈。但是我永远记得你们那一张张可爱的小脸，憨憨的笑容，也记得当我的哥哥敲开门说我们应该走了的时候，你们脸上流露出的不舍。只是要短暂离开你们一段时间而已，那一刻，却仿佛生离死别一般。

我有些舍不得走了，但你们不容分说地簇拥着我，搀扶着送我到车上，还非常懂事的说：老师你安心回去做手术吧，养好病才能更好教我们。我哽咽着点头，催促你们赶紧回教室，天实在是太冷了，而且漫天大雪飞舞，我和你们的身上，都已经落上一层洁白的雪花。但是你们却执拗的站在雪中，要看着我离去。然而你们并不知道，如果你们不回，我又怎么忍心先走？

司机说：你们赶紧回去吧，不然雪下大了，你们江老师该回不了县城了。于是你们这才迟疑着一步一回头的往教室的方向走去，我们的车子，也在你们的视线里缓缓发动，慢慢驶出了校门口。我回过头隔着车后窗想看看你们有没有进教室，看到的却是你们跟在后面挥舞着小手在奔跑、呼喊，模糊中好像还有谁滑倒在地上。我一下子哭了出来，此前在你们面前一直拼命撑出来的坚强终于土崩瓦解。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能够回报你们这一份深情？

车子渐行渐远，你们的身影也在我本已模糊的泪眼里消失不见，我不知道你们还会不会傻傻的站在操场上，会不会因为你们这个老师的离去不知所措。我的脑海里，尽是你们在雪地中奔跑呼喊的样子。

时隔近二十年，因为和你们在微信上的重逢，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诉说中，那一幕又一次呈现我脑海。其实，我又何曾真的忘却过呢？在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你们用你们的执着，为我谱写了一首爱之歌。那该是我十多年的教学生涯里，最引以为傲，最可让我感动的一幕。

我记得那天司机送我到医院以后，死活不肯收我们的车钱。他说：就冲你学生对你的态度，你也可以做我的老师，老师的钱，我怎么敢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