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带队记（上）
2008年9月10日，我突然接到单位人资部通知，让我3天后带苏州一市五县公司的新进大学生去军训。愣了几分钟，又接到苏州公司人资部一个电话，问我身高体重穿鞋尺码，看来是真的。挣工资吃饭过日子的小职员，服从命令听指挥吧。半个月封闭军训，虽然不用跟着新进大学生一二一齐步走，但是要负责他们的生活安全和思想动态，协调好训练过程中教官和学生的关系，这份差使其实并不轻松。
-1-
13日上午，所有新进大学生到苏州公司集中，分乘三辆大客车，这次军训的地方不太远，两个多小时就到了，等到了目的地才发现，这是一个插翅难飞的地方。我们的宿舍在营区最里面，没有交通工具靠两只脚小跑出去，一个小时也跑不到能喊到出租车的公路边。看来接下来半个月就要呆在这里修练了，宿舍、操场、食堂就在五百米半径内，如果平安无事，倒也是个难得的自我调整机会。而且能节俭到一分钱都不用化，好象从没过过这种日子。
昨天到达部队已是中午，营区门口有哨兵持枪站岗，营区内，路边两行高大的悬铃木望不到尽头，大操场边刷着典型的军用宣传大标语；一排车库铁门紧闭，各种军用车辆整齐地停在里面；经过一个大厕所，一股曾经熟悉的热烘臭扑鼻而来；耳边响起午饭的军号声，还有远处火车经过时的汽笛声，我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小时候放寒暑假经常到阿姨的部队，这是我所经历过的部队生活。
部队早已做好了准备工作，我带的人一到就按名单被编被成了两个队，由两位教官分别带着领取生活用品，再教他们如何整理内务。学生住八人一间，上下铺铁床，一个八格铁皮柜放衣物，一只八层不锈钢架放脸盆洗漱用品，一张课桌放茶杯。问了几个学生他，回答说还可以，毕竟他们刚结束大学生活，习惯了住集体宿舍。一语道破天机，不习惯的是我们这些带队的，我对着刚领到的迷彩服，感觉有点发晕。
我们带队的条件稍微好点，和无锡、常州公司带队的三个人一间，单人铁床，房间里的条件很简陋，室内就一桌一柜，连根挂毛巾的绳子都没有，估计和十元一晚街道小旅馆差不多。让别的带队羡慕的是，我们这间还有一台25寸创维彩电，但折腾了好半天才发现这只台电视机是个摆设，因为没有有线电视机顶盒。既来之则安之，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安顿好了，我虽然习惯了养尊处优，但也并非一点点苦也吃不得。宿舍外走廊里突然传来阵阵鸟叫声，还有几只燕子飞快地来回穿梭，走出去一看，原来廊灯边上有一只大燕窝，这里真是个修身的好地方！
每人发一大一小只搪瓷盆，盆上印着编号丢了自己负责。教官吹哨集合，排队去食堂吃饭，初来乍到不要求步伐，但行进过程中不许说话。我拿着饭盆跟在队伍后面，学生们已经换上了迷彩服，队伍虽不太整齐，但已经有三分部队的样子了。其实他们对军训并不陌生，进高中、进大学后曾经两次军训，他们关心的，是这次军训的强度。
-2-
食堂前的林荫场上，后到的分队在原地踏步稍作等待，有序进入能避免领菜窗口前拥挤。食堂很大，不锈钢长条桌凳能容夏七八百人同时就餐。学生们先听教官的口令在桌凳边整齐站坐几次，再排队到指定的窗口领菜，教官和我们带队的在旁边的一个窗口。
伙食不错，两荤一素一香蕉，米饭和紫菜汤敞开吃。部队的大锅菜味道不咋地，但是我奔波了半天肚子早就饿了，因此吃得津津有味。吃完，自己的饭盆自己洗，水池前又是一阵拥挤。有两个小女生边洗边赞叹，这次发的搪瓷盆的质量真是太好了，一点也不沾油，冷水一冲就洗干净了。天真的孩子，怎么不知道是菜里的放油少呢。洗干净，我们的饭盆放在一只消毒柜里，学生的饭盆就对扣在刚坐过的桌子上，接下来半个月，他们的座位是固定的，因为现在整个营区里只有我们这一拨人军训。
午饭后休息，还有兄弟公司的军训人员在陆续到达，宿舍区一片忙碌，先到的学生在晒席子晒被子，后到的学生在领训练服和生活用品。不断有学生来报告缺这少那，甚至还有人说被子不翼而飞了。我们和教官还不熟悉，此类问题只能汇报给上级公司带队领导，让他们出面和部队协调。
下午，上级公司人资部领导召集全体带队人员碰头，交代注意事项，了解存在问题。目前，部分上铺没有护栏，晚上睡觉时可能会摔下来；训练服装尺码不准，竟然还有好多同顺的解放鞋。学生中有个两百斤的大胖子，最大号的“99陆夹克夏上衣”他也穿不上，还好有件体能训练汗衫能凑合。大学生是天之骄子，培养到大学毕业不容易，倾注着每个家庭全部的希望，万一在军训期间发生意外，我们不敢想象。
接着，领导对我们带队人员提出了具体要求，要做好八种角色：一是安全员，关心学生思想动态做到心中有数，每天早饭后安全寻检；二是协调员，与部队协调做好后勤保障；三是教导员，配合部队做好政治思想工作，及时传达各种精神；四是观察员，学生训练时不允许在宿舍休息，要在操场边巡视，每天开一次碰头例会；五是考勤员，每天统计出勤人数，严禁学生训练时开溜，生病要开请假条，晚上熄灯后检查每个铺位；六是监督员，避免训练过程中的无原则体罚和谩骂；七是保管员，代学生保管贵重物品；八是考核员，军训结束为每位学生出具鉴定报告。
听完这些指示，我感觉有点头大，这次出来理论上是替某个人的班，但实际上想滥竽充数是不可能的，而且我还要体验一次人力资源管理实务。若干年以后，我的顶头上司可能就出在这群学生中，既来之则安之吧，带领他们一起太太平平度过这次军训。
-3-
碰头会后，赶紧来到我带队的十间男生宿舍（女生在专门的女队），逐一询问各小组长以及部分学生。学生们刚结束集体生活不久，对现在的环境条件倒也无所谓。得到的回答让我长舒了一口气，有预感有好运，今年不会发生类似往年的意外情况。
东奔西跑大半天了，我突然感觉到一阵脚酸，于是回到自己的宿舍躺下。天气不热，打开天花板上的摇头电风扇刚好凉快，单人铁床是木板绷，一条军用薄褥子上铺了条草席。躺下没多久，就有好几只苍蝇蚊子在我耳边嗡嗡乱叫，站起来想赶，但发现任何努力都是无济于事的。比较幸运的是，所有带队人员住的宿舍中，只有我们这一间有空调，晚上睡觉能开空调盖被子躲避蚊虫。
我们的宿舍位于营区东北角，是一栋三层楼，我在底楼，我带的学生住三楼。楼梯在宿舍楼中央，楼梯东侧是厕所和水房。厕所内是两排面对面的蹲坑，左右有挡板、前面没有门，很多年没上过这种能彼此欣赏蹲姿的厕所了。厕所是脚踏水冲式的，但因为自来水压力不足，旁边还准备了一只盛满水的大桶，一只塑料大勺漂在水面上。水房里有两排水池和十几只水龙头，住宿人员的洗漱和洗衣都在此解决。宿舍楼内没有热水供应，上级公司考虑周到，预先准备了饮水机和一百桶纯净水，喝水的问题解决了，洗澡集中去部队的浴室。
宿舍楼前是花坛，花坛里种着鸡毛菜。隔着条水泥路，是一块长满青草的操场，操场东西两侧的沙坑里树着几只单双杠，南侧拉着一排钢丝绳用来晾晒衣服。操场东端与宿舍等宽筑着道围墙，过围墙出口左侧是座大型厕所，再向前三十米是部队的垃圾场，焚烧垃圾的灰烬还在冒烟，一群散养的老母鸡就冲上去觅食了，去倒垃圾时要留心脚底下的鸡屎。宿舍北窗外是一排高大树木，知了和鸣虫在上面使劲高歌，树后面是部队的菜地，东北角还传来“咕噜噜”的猪叫声。部队养猪很正常，既能充分利用剩饭菜，又能在逢年过节时改善伙食。
五点半开晚饭，各分队按照既定的顺序进入，领菜窗口前始终排着长长的队伍，但很快，所有的人都领到了自己的饭菜。这速度要比我们单位食堂快几十倍，一方面是因为食堂人员手脚快，主要是因为每个学生的菜都一样，挥舞勺子三下子就解决一个人。食堂里很闷热，天花板上的几十台吊扇转得有气无力，我和学生们都吃的汗流浃背。食堂的地砖很滑，特别是沾水之后，因此每当看到快跑的学生，我们就要马上制止，尽量避免摔倒甚至发生踩踏事故。
晚饭后有一段自由活动时间，天还没完全黑，我忽然惊奇地发现有些学生在吃冷饮，一问，才知道营区里也有小卖部，就在食堂东面。六百多各学生封闭军训半个月，按照学生们的消费能力，小卖部能发笔小财了。果然，从第一天开始，每层宿舍楼的垃圾筐中，每天都会堆满空饮料瓶。
-4-
六点开始，各队依次去浴室洗澡，女队最先，我们三队最后，时间是八点到九点。通知上还说，带队老师八点以后在小浴室洗。
八点半，我端着盆走进浴室，发现还分左右两间，左边玻璃门上写的是“男浴室”，右边是“女浴室”。小浴室在哪？正在进退两难时，有位教官从女浴室里推门而出，原来这里就是小浴室。女浴室确实不大，里外两间各十五平米样子，外间更衣，墙壁上砌满贴着白瓷砖的方格。净身走进里间，东侧墙壁上装着两台电热水器，单独供应两个喷淋头，其余的喷淋头统一由锅炉供水。挤着七八个人同时洗澡，等我沾湿了打好肥皂，才发现喷淋头里出来的水细小得可怜，勉勉强强冲了冲，也不管干净不干净了，赶紧擦干穿衣走路。
回到宿舍，抓了把洗衣粉去水房洗衣服，才发现里面挤满了学生。也难怪，近两百人洗完澡后都要洗衣服，十二只自来水龙头怎么能够，等九点半学生宿舍熄灯后再洗吧。回去躺下和同屋的闲聊，无锡带队的老孟比我大十岁，常州带队的老徐竟然比我小一岁，他俩都是人力资源部的，和我的岗位本不是同一条线，因此能和他们一起艰苦奋斗半个月，也算巧合中的巧合。
九点一刻，拿着专门配备强光手电筒，先去学生宿舍转一圈，初来乍到，掌握一下学生们的想法动态，有利于军训期间太平无事。我带队的男生分住十间宿舍，一半还没走完，熄灯号就响了，教官们又在楼下吹了几声哨子，喊了几句“熄灯了”。毕竟都经历过两次军训，学生们很快就都关灯上床了，但一时还睡不着，于是哥哥兄弟就在黑暗中聊开了。
从三楼东边第一间宿舍开始，我一间间推门进去，先用手电筒往天花板上一照，这样能看清楚各铺位上是否都有人。遇到还在聊天的，就威严地说：“赶紧睡觉，明天的训练很辛苦！”还有很多学生在玩手机，我就善意地提醒他们，“宿舍里没有充电电源，手机电池要省点用，在这里还要呆半个月呢！”按规定，学生在军训期间不得携带手机等贵重物品，但现在手机是必备的通信工具，不带是根本不可能的。我们带队的也没办法坚决执行，还好部队里做得比较绝，学生宿舍里没有电源插头，让他们把手机电池打光，再往后就没辙了。
从来没有查过铺，举着手电筒一间间去照学生，遇到不老实的还能训几句，好象有点很威风的感觉。但二十多间宿舍查下来，我又感觉到一阵脚酸，看来带队老师这份差使并不好当。连忙回到宿舍，把脏衣服拿到水房草草洗净，没地方挂衣架就挂在橱门上。关灯躺下已是十点多了，只觉得浑身酸痛，带着手提电脑也能无线上网，但我实在没力气去开机了。该死的床板非但很硬，一翻身还吱吱嘎嘎直响，枕头又瘪又小，忍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