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骗
我在书房看书,接到一个电话,是位女性,语气仿佛很熟悉的人,电话里连说,你找了女朋友,还没请我吃糖哩。我问,哪位?对方说桃江的。可我一时却不能从声音听出是哪位。于是再问,请问哪位?她说出了一个名字,我却一点印象也没有。她补充,我是桃江政协主席的媳妇啊。这更让我不知是哪位了。我不唯上,但害怕真是一位久违的朋友,如何能怠慢?我只好说,欢迎来家里坐。对方说你住在哪,我如实相告具体方位地址。
放下电话,想着也只是问问而已,因为我的原配夫人去世后,许多朋友热心为我介绍女人,他们都希望我早日结束独身一人的孤寂,而当我已经找到一位相伴的人后,这些热情的朋友又对我新的婚姻无不担心,总要拐个弯的来关心顾问。谁知没多久,她真的在我楼下给我打电话。我邀着她上楼来。她却说,我来看病不上来了。我说,那好,我下来接你吧。
下楼见人,完全无半点印象,她却迎上来叫了一声大哥。
第一时间我还是怀疑自己的记忆。她了解我仿佛很多,知道夫人去世,知道现在找了新夫人,知道我何处就职,或许真是我曾经认识,或曾经有过交住,而因时间久远茫茫人海中完全忘记的一位。
我说,你上楼去坐一坐吧。
她摇头,说不去了,我要去看病。并接着说,我父亲给我说过,你到益阳,有困难去找李主任,他会帮助你的。她说完,停顿了一下,似乎是让我消化上面那一句话。我确实是在消化,而且掂量着分量。我在政协工作多年,确实与许多人打过交道,但都是因工作,回忆自己从未有个人私事与什么人有过交集,况我在政协是极普通一员,而高至一个地方的政协主席,绝不会有什么困难来找本人,我有何能何耐?她大概是计算我消化得差不多了,就接着说:你能借我一点钱看病吗?
一个完全不能记忆起来的人,突然提出借钱,让我警醒地提起另一根神经。
望着她笑笑的神情,我对自己的记忆再次产生怀疑,也就再次瞬间开足马力从记忆里搜索目前这位笑笑的女士何时何地有过交住,我的记忆和良心回复自己:没有。那一瞬间也生出是不是骗子的疑问,但马上被意识弹压下去,“政协”是不能与骗子联系在一起,这绝不可能。
于是我说:下楼接你,身上没钱,你上去坐坐吧。我想把两手插进口袋摸索,表示两袋空空,但一时理性地控制我没有去演示袋无分文,只是再次邀请她上楼坐坐。
她再一次摇头,并收住笑意,即刻脸上有了几分可怜:你能借我几个挂号钱吗?
我真的身上没钱,此况竟使我脸上有了尴尬。
刚才接你电话就下楼,钱包在另一件衣服里。
她变戏法似的脸上有了几分笑意,笑中含满嘲弄讥讽不屑。没有等我再说明,她即刻转身离去,利落干净,没有再见的意思,完全不辞而别。
就在她转身离去时,我发现她的两脚是不整齐的,身体在道路上摇晃颠簸。她是骗子,我给自己说。不是因为身体残缺,而是这点明显特征再次提醒证明,我平生交往认识的女性没有腿脚不整齐者。我与她完全陌生,她从什么地方获得我的信息专此骗我。但她明显地不老道,可能初次出道,拿我开刀一试身手。欺诈写在脸上,语言也透露着破绽,忽阴忽阳的脸上表情泄露着内心的诡计。她对我们的社会,缺乏深重的研究,没有充分准备匆促上岗,因而生发致命的硬伤,让我如此粗心大意的人警惕提防。“欺骗”都是切除“良善”而后为的,直奔“利益”的伎俩。这种表演最终能让一切良善看穿看透,远离避让,包括那些冠冕堂皇语言遮掩的官场骗局。
这是我平生遇到过的真材实料骗子。
回到楼上,我给新夫人说,我遇到了骗子。
新夫人张大眼睛,惊疑地看我:你能识破骗子?
是的,谢谢生活给了我许多知识学问,以及智慧,均在书本之外。
2018年9月23日于益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