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书

大凡从事写作，均有出书欲。这不应该是奢侈。就像作田人要丰收，手艺人盼成功，孩子早出息样自然。写文章虽为自我乐趣，但文章应归于社会，就像女人怀胎生子，生育是个人行为，但生育的人就成为了社会成员。文章因为没有两足，只能靠书载着行于人世，让文章排着队整列出来给世人检阅，生些乐趣，凑些热闹。

写文章的艰难是自找苦吃，可如今出书比上天也难。出版社没有停产，书照样在出，报纸上书讯不断，但接下来很实在的是销量，此事最终直指利润，没有钱赚的事出版社是绝对不干。忽然的一天就有朋友弄出了自己作品结集出版的书，书上赫然印着某某出版社，言称请指正，脸上的笑意没有埋下出书太难的伏笔。得到他们的书就像大龄青年不断接到别人的结婚请柬，一方面是应该为他人爱情成熟而高兴，可是自己老大不小了仍然婚姻无望，心里暗暗叫苦。送书者用心也并不是因为你没有书而用书来伤你的心，就像带着已做了妻子的女人到你独身男人的家里做做客，完全不是眩耀，而是用实例鼓动爱情可追罢了。签有作者大名的书齐整整排在自家的书架上，此事就像一群可爱孩子望着你孤寂独身的人，伤感有了，接而感知悲苦深。

终于是有“红娘”登门。收到寄来的作品征集通知，已是六月暑天了，仔细将个通知看了又看，自然其中有许多阿拉伯数字，这些比方块文字少了许多可爱，它们是绝不肯给你半点笑意的，板着面孔，毫无通融的余地。正好有公事去省城，寻着发通知的地方，巧的是朋友在操作，于是乎当即拍板：出版。回家先是整理作品，一再的将那些个叫作品的东西作着筛选，总想挑着好的出台。约好时间去签约，才想起那些个阿拉拍数字，于是告夫人必须准备多少多少，夫人无言，悄悄筹措。此时想自己多少年的工余闲暇全部投入，一个家的多少杂务琐事全由着夫人担当，虽偶尔有些叫做稿费的汇款单，也不是些可以给你十分壮胆的数字，从邮局兑回也就是些散粹银两，如今竟要一次付出如此之巨大一笔款项，经济上自然是收支不平衡，随之失衡的自是心态。虽是失重了，可是一本书压在心头也就顾不得了，终于是将个一笔巨款备齐，赶往省城签约。

书稿交了，钱是交了，约是签了，朋友说，争取十月出书。

从六月接通知到书交我，其间也才不到四个月时间，快是快哉，然而此种事已是迟开的花了，就像经过数年数截的苦等苦熬想着终于有一个女人拥在怀里，已是完全无年青的浪漫激情，何况这女人还未谋面，也不知是不是五官齐整者——那些个叫做作品的东西现在集结一堆成书，有多少人投它一眼呢？更不知又有多少肯将囊中好好的银两拿来换你的书。

世间大概多有悲喜交至的事，写书出书大可算其一。

2019年2月23日修改于益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