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彩票梦》桑朝凤

在俺们那一块儿，都知道俺表妹漂亮，有个好工作。但她痴迷彩票这件事只有我一人知道。彩票刚上市面，她期期不落，星期一、三、六买大乐透，二、四、日买双色球。无论多忙，每天都会抽出点儿时间去彩票店逛一圈。最要命的一次是她利用在银行工作的便利，拿储户的钱一下买了一万注，结果可想而知，彩票没中。银行查账查到她那儿，她没钱，过来找我，哭得泪人似的，我赶紧的拿出两万帮她还上，还找银行行长求情，算是没把她开除，只给了个警告处分。不过这事不知怎么让我小姨知道了，拿擀面杖满屋子撵着打，愣是把一根肋骨打折了，在家躺了一星期。从此再不敢胡买黑买了，只是每天拿二元钱买一注，不挡吃不挡喝，我小姨才不再收拾她。

　　我虽然不是她亲姐姐，但她把我当亲姐姐看。没事就到我这儿蹭吃蹭喝，晚了就赖在我这儿不回家。我就给我小姨打电话让我小姨放心，别结记她。我小姨就说：“给我管着她点儿，别让她上房揭瓦，不省心的东西。挣的那点儿工资，除了买彩票，就是买化妆品，没往家交过一分钱。”我表妹在旁边听着，咧咧嘴，哼一声：“等我中了奖，买一栋别墅，就我一个人住，不让这老东西住。”然后嬉皮笑脸的搂着我的脖子说：“不对，让我表姐你住。就咱们俩，找个帅哥当保姆，给咱买菜做饭，捶背捏脚，那多惬意。”然后又叹口气：“整天呆在六十平米的小屋里，憋都憋出病来了。”我不耐烦的推着她：“去去去，睡去，都晚上十一点了，还做白日梦。”

　　真的，我表妹不止一次的找我讨论：“表姐，我要中了奖，一千万，我肯定是先买一栋别墅，一辆自动档轿车，请个保姆。省得每天跟打仗一样，下班回来还得买菜做饭，收拾家务。在咱这儿这房价，怎么一千万也花不完！那我再买点儿什么呢？表姐，别切菜了，帮我参考参考再买点啥？”“滚”我总是被她天真的想法逗得哈哈大笑。

　　那天中午，我正在午睡，我表妹突然打电话过来，电话那头，我表妹兴高采烈的告诉我：“快点儿来表姐，我在龙湖湾这儿买了栋别墅，龙湖湾知道吗？咱这儿风景最好的地儿，我买的这栋地段最好，最前边，背靠龙山，面朝龙湖，太漂亮了。你快来看，我和别墅倒映在龙湖里，哎呀！我在飘，像嫦娥，我的别墅也在飘，像琼楼玉宇。表姐，你快来，我在别墅跟儿等你。”我轻描淡写的说：“咱能不能现实点儿，别搅和，我下午还上班，得睡会儿。”她一听就急了，带着哭腔：“表姐，快点儿来，我真的在龙湖湾买了栋别墅，我前两天中了一注双色球，七百万。你快过来，来看看我这别墅怎么装修。”我一听，扑棱坐起来，前两天还真听说咱这儿有人中了奖，难不成是我表妹，这死妮子，怎么就没跟我提起过呢？我不敢怠慢，下楼开上车直奔龙湖湾。太阳老大，来的匆忙，遮阳伞也没拿。等我汗流浃背的爬上龙湖湾别墅跟前，大眼一看，连我表妹一根毛也没有。施工队还正在忙乎着贴外墙瓷砖。我问施工队，这前边别墅卖出去了吗？施工队的人告诉我，你看不见房子还没完工？这才哪跟哪，冬天才开盘呢！我一听，气得差点吐血，拿电话打给我表妹，只听我表妹懒洋洋的接电话：“干嘛？正睡觉呢！打什么电话。”然后便没了声，不大会，电话里传出我表妹特有的呼噜声。我只好边骂边擦擦满脸的汗水，悻悻下山，发誓再也不理这个半吊子。

　　大概清静了一个多月，我表妹多次给我打电话我都直接给她挂掉，不理她。有一次晚上她上我家，敲了半天门哀求了好长时间，我也没让她进屋。七月七日傍晚六点半，我记得很清楚，我下班路过龙湖，见一堆人在一起。我停下车，摇下玻璃问：“怎么了？”“有人跳水了！”“谁？”围着的人摇摇头。我立马下车，扒拉开人群，天呐！我表妹！只见她仰巴朝天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眼，小脸惨白惨白的。身旁散落着几百张彩票，有大乐透、双色球、七星彩、刮刮乐。旁边的人说：“是两个小伙子把她救上来，刚吐完水，没事了，真悬！晚一会儿就没命了！”我顾不上找那两个小伙子致谢，对旁边的人说：“来，搭把手，这是我一熟人，我把她送医院去”。大家就七手八脚帮我把她弄到车上，我开着车呼啸着直奔我家。

　　我连背带拖把表妹弄回家，给她换了衣服，擦了身，她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我还什么也没说，她倒“哇”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唠叨：“我的房，我的车，我的保险，我怎么这么倒霉！”原来表妹把给别人代理的五万元保险费赌上，买了一堆彩票，一个小奖也没中。想到自己两手空空，没钱还上，一时想不开，就跳了湖。我是又好气又好笑又心疼。这彩票梦真的把表妹害惨了，她总认为自己梦到中彩票是上帝的暗示，自己肯定会中，所以就一发不可收拾，把别人的保险费作了睹资。这家伙，不得了，要命呀，我吓得没了办法。想表妹准是精神出问题了，得找个心理专家给说道说道。

　　我还真就把我们学校心理学的陈老师请家来，让他来劝劝我表妹。陈来时戴着眼镜，用深邃的目光盯着瘫坐在沙发上的表妹，微微一笑说：“你表妹挺漂亮个人，不像有病啊”。“你才有病呢！”我表妹立马怼了一句。我瞪她一眼，她委屈地蜷缩成一堆，把脸埋在两腿之间。陈老师摆摆手，让我也坐下，然后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一口，吐出一个圆圆的烟圈说：“我也买彩票，买了二十年了”。我表妹一听陈老师也买彩票，抬起头惊讶地看着陈老师，陈老师接着说：“可我也从来没中过大奖。这么说吧，买彩票中大奖的可能性小于我们上街时被机动车撞死，甚至小于炎炎夏日被雷电击中，事实上我们上街被撞死了吗？夏日被雷电击中了吗？没有！正如我们买彩票没中大奖一样。那为什么我们还乐此不疲的买彩票呢？这是一种幻觉，一旦买过彩票，或中过小奖，多见的情形是欲罢不能，心心念念，陷入另外一个心理幻觉，沉迷于自选号码，进而守号，还会自信心大增，总觉得多买少买多少要买，早中晚中早晚要中，所以我们就重复地做着不可能实现的事情。总相信知识不一定改变命运，但彩票能！相信总有一天，你将成为命运的宠儿，抱得大奖归，这是不理性的。理性的彩票是什么，是一种小本赌博，一定记住赌博就是赌博，尽管它穿着公益事业的华丽外衣，本质仍是赌博！所以，我们要以理性的赌博视角看彩票，这样才不会发生你这样的情形。”陈老师说完，吐出最后一个烟圈，问我表妹，你懂了吗？我表妹被陈老师的理论惊的一愣一愣的，茫然地点着头，也不知道她是真懂还是假懂了，倒是看到她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但愿她能从梦中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