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明洁
岁末天寒,那天晨起,见家对面的山峦已洁白一片,明艳动人。南方的雪,稀罕珍贵。看着漫山雪景,不禁想起千年前的那一场雪。
北宋元丰年间,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过着与农民无异的生活。在那期间,他在城外东坡上开荒种田,并建了几间泥瓦屋舍居住。屋舍建成那天,正遇大雪纷飞,他有感而发,取名“雪堂”,又在厅堂四壁画上雪景,起居坐卧,四面环顾,俱为雪景,并作《雪堂记》流传于世。
“雪堂之上兮,有硕人之颀颀。考盘于此兮,芒鞋而葛衣。挹清泉兮 ,抱瓮而忘其机。负顷筐兮,行歌而采薇”。
雪堂之内住着颀长高大的人,穿着草鞋和布衣,抱着陶瓮,舀起清泉,背起竹筐,边走边唱。是流放还是隐居,在一念之间。
“是堂之作也,吾非取雪之势,而取雪之意”,他说建此雪堂,并不是真的要生活在雪中,只是想取雪的寓意。
苏轼就如那白雪一样,岁寒明洁。那是宋朝的风骨。
盛唐诗人祖咏也遇上了一场大雪,在科举那天。那年的科举考题是“终南望余雪”,考生祖咏只写了四句:
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
便交了卷。
主考官问他为何不写了,他说“意尽”。不逢迎时局,不畏惧权威,即使面对决定命运的科考,依然坚持做自己。
这份“狂”和“傲”,几乎贯穿整个盛唐诗坛。祖咏最终进士及第,这首“没有写完”的诗成为了他的代表作,随着那一场雪流传千古。
文人骚客,与白雪一样,纤尘不染,志趣高洁。那是盛唐的风骨。
东晋的那场雪,下得更大更深。那天雪夜,东晋名士王子猷已就寝,忽听窗外有雪落下的声音,便开窗赏雪,又让人温酒来喝。四望皎然,他饮了几盏,兴致盎然,起身在雪地里徘徊,吟诵起左思的名作《招隐诗》:杖策招隐士,荒涂横古今。岩穴无结构,丘中有鸣琴……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
这一吟诗,他就想起自己的隐士朋友——戴安道,现在正隐居在百里之外的剡县。那何不效仿左思,前去拜访隐士朋友呢?于是命人备船,迎着风雪,连夜出发。他顺着剡溪而下,夜访好友。待到天明,好不容易到了友人门前,却不进屋,而是“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子猷的随性,给了风雪一种震慑人心的美丽。性情中人,意境无限。那是东晋的风雅。
文人眼中的雪,总有道不尽的雅趣。微于疏竹上,时做碎琼声。造物故豪纵,千里玉鸾飞。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原本肃杀的冬天,因文人赋予其意义而变得浪漫。它让冬天变得不再苦寒,也让春天指日可待。
岁寒,明洁,风雪再大,也可以迎风起舞,把岁月过成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