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深度,我关注的是浅度

人是矛盾的动物。理想太茂盛时,总以为会天涯若比邻;可在办公室里呆久了,面对三观截然相反的同事,就开始品味无缘对面不相逢的无奈。看女人也是如此,羡慕良家妇女的娴淑恬静,可眼睛又时不常瞟着各路金莲银莲,被那扭动的蜂腰逗引得心猿意马。总之,很多时候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岂止是自己?更多时候,连别人都不认识,不了解。比如,每天读同一个作者的文章,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的所思所想吗?我就是这样的作者之一。

几天前,有粉丝在后台留言,枫叶君,在吗?这又不是上别人家敲门,若以上网的标准说,我差不多每天都在。还没等我回答,又来了一条信息:“给你提供个新闻线索,方便吗?肯定比较有深度”。

我没有回答这位朋友。说实话,我不太需要线索,也就不必打听关于什么,可直接回绝人家又怕辜负了好意,所以还是冷处理比较好。况且以前也有类似的线人。不过,我还是很感谢这位粉丝,因为他没拿我当外人,在现今到处可见防盗门的大环境下,这个待遇算不错了。

写文章的人当然需要题目,但我都是自己去找,从大事小事好事坏事中筛选。这件事我过去都不敢委托给别人,现在就更是列入绝对的私人领地。

我之所以这样做,得感谢相声大师马三立先生,他那个著名相声段子给了我启发。

很多人都吃过松花蛋,好吃。可是别激动,你敢保证那真是松花吗?有的松花,其具体制作工艺是这样的:买一筐土豆,糊上泥、粘上草,看着跟松花一模一样。单把一个真的松花切开了,摆在那儿当样品,倍儿好,糖心儿倍儿透!

样品谁要?风刮着,上面都是土。要买就买那没打开的。拿起来掂掂分量,因为论个卖,小了吃亏。

马大师这时候的指点至关重要,千万别当所谓的精明人——还挑?哪个分量沉,哪个土豆个儿大!回家喝酒啃土豆吧!

买点心也未必躲得过去。看着挺好,跟拳头一般大,可拿到手里再看,也就二分钱钢镚儿的大小厚薄。很简单,吸引你的不是点心,是罩点心的玻璃盒子——从显微镜厂搞来的残次品,糊弄你足够了。

马大师这是在告诉我们,跟着感觉走不成,有时甚至连自己的眼睛都不能相信,得用头脑去想,知己知彼,才不会坏菜。要坚信这样一个道理,别人想弄你的时候,绝不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而是像蚂蚁碾死你那么轻松。

一味追求深度,大都是当学生当惯了,把社会当成了学校,把与人打交道当成了做题。这种态度,学数学可以,不仅学课本,还得找各种辅导书提高自己,而且越有难度越有深度越好,否则怎么到考试时就显得你有能耐呢?

可是,社会不是学校,你面对的不是数学题,而是作文题。这个时候你最重要的是看准方向,把握尺度,跟村长说话要注意分寸,别忘了自己卖豆腐脑儿的身份——如果忽略了这一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数学题,那你就惨了,搞得越深,自己的麻烦就陷得越深。

结果,绝脱不了大师所说的结局:还想买大松花?哪个分量沉,哪个土豆大!

沈阳曲艺家杨振华和金炳昶早年间说过一段相声,叫《假大空》,会上有人想提意见,负责粮油蛋菜的贾主任就说,别急,等我把话讲完了你再提。结果,等贾主任把近来阶级斗争新动向和针对某些人的预备措施陈述一遍,再让那人提意见时,那人就变得极其谦虚和明白了,说,没意见了,没意见了。

这就叫转变。从追求深度到明白温度的转变。身为青蛙,跳下去之前连是开水还是温水都搞不清楚,那能活多长时间?

坦率说,我已经过了追求深度的岁数。我不太关心深度,我关注浅度。什么意思?我说的话浅显易懂,你明白,还觉得有点意思,有点意义,比看那些雷死人不偿命的电视剧有收获,这就足够了。如果我的文章深了,那错误不在你,而在我,你不需要提高,而我需要下放。只有这样,作者和粉丝才能相向而行,求得最大公约数,中美没谈拢,起码咱们谈拢了。

生活本就不容易了,为嘛要搞得那么有深度?近视深了不好,我们整天把自己搞得那么深,那么不知深浅的深沉,也同样不是什么好事。

深度这个东西听上去挺犀利,挺深邃,也挺鲁迅,但实则挺害人的。因为你很多时候辨不清,也就自然拿捏不准。马三立那段相声揭示出的真理真可算得上一语道破天机不可泄露,那就是,任何时候都不要自作聪明,想挑大松花却买了大土豆,以为自己很有深度却最终发现深陷进去,拔出来都难。如果那深度真是个土豆也就罢了,可万一是个雷呢?那就不是你吃它,而变成它炸你了——炸了,你都找不到地方报工伤。

所以,就粉丝提供新闻线索这种事情,我的立场是一贯的、明确的,对于为吸睛而吸睛的深度坚决反对,维护浅度—浅显易懂的浅,适度把握的度——的决心坚定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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