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通鉴(169)天人之理既绝,大乱将作
读通鉴(169)天人之理既绝,大乱将作
元康二年壬子,公元292年
春,二月,己酉,老杨太后卒于金墉城。这时,太后尚有侍御十余人,贾皇后全都夺走,绝膳八日而卒。贾皇后恐怕太后有灵,或会诉冤于先帝,于是覆而出殡,仍施诸厌劾符书、药物等。(再坏的人都知道举头三尺有神灵)
秋,八月,壬子,赦天下。
元康三年癸丑,公元293年
夏,六月,弘农雨雹,深三尺。
鲜卑宇文莫槐为其部下所杀,弟普拨立。
拓跋绰卒,弟子拓跋弗立。
元康四年甲寅,公元294年
春,正月,丁酉,安昌元公石鉴薨。
夏,五月,匈奴郝散反叛,攻上党,杀长吏。秋,八月,郝散帅众投降,冯翊都尉将其诛杀。
这一年,大饥。
司隶校尉傅咸卒。傅咸生性刚简,风格峻整,初为司隶校尉时,上书说:"货赂流行,所宜深绝。"这时朝政宽弛,权豪放恣,傅咸奏免河南尹澹等人官职,京师肃然。
慕容廆徙居大棘城。
拓跋弗卒,叔父拓跋禄官立。
元康五年乙卯,公元295年
夏,六月,东海雨雹,深五寸。
荆、扬、兖、豫、青、徐六州大水。
冬,十月,武库有火灾,焚累代之宝及二百万人器械。十二月,丙戌,新作武库,大调兵器。
拓跋禄官分其国为三部:一居上谷之北、濡源之西,亲自统领;一居代郡参合陂之北,使兄长沙漠汗的儿子拓跋猗统领;一居定襄之盛乐故城,使拓跋猗的弟弟拓跋猗户统领。拓跋猗卢善用兵,西击匈奴、乌桓诸部,皆击破。代人卫操与侄子卫雄及同郡箕澹往依附拓跋氏,劝说拓跋猗、拓跋猗户招纳晋人。拓跋猗特别高兴,任以国事,晋人依附的慢慢多起来。
元康六年丙辰,公元296年
春,正月,赦天下。
下邳献王司马晃薨。任命中书监张华为司空。太尉陇西王司马泰行尚书令,改封高密王。
夏,郝散弟弟度元与冯翊、北地马兰羌、卢水胡一起反叛,杀北地太守张损,败冯翊太守欧阳建。
征西大将军赵王司马伦信用嬖人琅邪人孙秀,与雍州刺史济南人解系争军事,互相上表奏事,欧阳建亦上表司马伦罪恶。朝廷认为司马伦挠乱关右,征司马伦为车骑将军,任命梁王司马肜为征西大将军、都督雍、凉二州诸军事。系与其弟御史中丞结交,皆表请诛孙秀以谢氐、羌;张华以告梁王司马肜,让他行诛,司马肜许诺。孙秀友人辛冉为他劝说司马肜说:"氐、羌自反,非孙秀之罪。"孙秀于是得免。司马伦至洛阳,用孙秀计,深交贾、郭,贾皇后大爱信任他,司马伦借机求录尚书事,又求尚书令;张华、裴頠固执以为不可,司马伦、孙秀于是怨张华等人。
秋,八月,解系为郝度元所败,秦雍氐、羌全都反叛,立氐帅齐万年为皇帝,围泾阳。
御史中丞周处,弹劾不避权戚,梁王司马肜曾违法,周处按律弹劾他。冬,十一月,诏任命周处为建威将军,与振威将军卢播一起隶安西将军夏侯骏,以征讨齐万年。中书令陈准上言于朝说:"夏侯骏及梁王皆贵戚,非将帅之才,进不求名,退不畏罪。周处吴人,忠直勇果,有仇无援。宜诏积弩将军孟观,以精兵万人为处前锋,必能殄寇;不然,梁王当使周处为先驱,以不救陷其死地,其败必然。"朝廷不听从。
齐万年听闻周处来,说:"周府君曾为新平太守,有文武才,若专断而来,不可阻挡;现在受制于人,这样必成擒!"
关中饥荒、发流行病。
当初,略阳清水氐杨驹始居仇池。仇池方圆百倾,其旁平地二十余里,四面斗绝而高,为羊肠蟠道三十六回而上。至其孙杨千万附魏,封为百顷王。杨千万的孙子杨飞龙渐渐强盛,徙居略阳。杨飞龙以其甥令狐茂搜为继子,令狐茂搜躲避齐万年之乱,十二月,自略阳帅部落四千家还保仇池,自号辅国将军、右贤王。关中人士避乱的多去依附他,令狐茂搜迎接抚纳,要离去的,卫护并给予资财送走。
这一年,任命扬烈将军巴西人赵廞为益州刺史,发梁、益兵粮助雍州讨氐、羌。
元康七年丁巳、公元297年
春,正月,齐万年屯梁山,有众七万;梁王司马肜、夏侯骏命周处以五千兵攻击。周处说:"军无后继,必败,不徒亡身,为国取耻。"司马肜、夏侯骏不听,强逼派遣。癸丑,周处与卢播、解系攻万年于六陌。周处军士未食,司马肜促令速进,自旦战至暮,斩获甚众。弦绝矢尽,救兵不至。左右劝周处退兵,周处按剑说:"是我效节致命之日!"遂力战而死。朝廷虽以责怪司马肜,而亦不能按其罪。
(司马家对自己资产到底是什么?要如何配置?整体上处于无知的状态,司马家之所以会败,核心在于,他们善于搞择时交易决策,不太会资产配置。处于统治位置的家族,就像搞投资一样,最重要的就是减少证券选择对自己的影响,减少择时交易对自己的影响,而要做基于长期目标的配置。司马肜逼死周处,天下人都知道,那么和周处一样处境的人,就对司马家的人避之如虎。)
秋,七月,雍、秦二州大旱,疾疫,米斛万钱。
丁丑,京陵元公王浑薨。
九月,以尚书右仆射王戎为司徒,太子太师何劭为尚书左仆射。王戎为三公,与时浮沉,无所匡救,委事僚寀,轻出游放。性复贪吝,园田遍天下,每自执牙筹,昼夜会计,常若不足。家有好李,卖之恐人得种,常钻其核。凡所赏拔,专事虚名。
阮咸的儿子阮瞻曾见王戎,王戎问他说:"圣人贵名教,老、庄明自然,其旨同异?"
阮瞻说:"将无同!"王戎咨嗟良久,于是征辟用之。时人谓之"三语掾"。
这时,王衍为尚书令,南阳人乐广为河南尹,都擅于清谈,宅心事外,名重当世,朝野之人,争慕效仿。王衍与弟弟王澄,好题品人物,举世以为仪准。王衍神情明秀,少时,山涛见他,嗟叹良久,说:"何物老妪,生宁馨儿!然而误天下苍生的人,未必不是此人!"
乐广性冲约清远,与物无竞。每谈论,以约言析理,厌人之心,而其所不知,默如。凡论人,必先称其所长,则所短不言自见。王澄及阮咸、阮咸的侄子阮修、泰山人胡毋辅之、陈国人谢鲲、城阳人王夷、新蔡人毕卓,皆以任放为达,至于醉狂裸体,不以为非。胡毋辅之曾酣饮,其儿子胡毌谦之窥见而厉声呼喊其父字说:"彦国!年老,不得胡为!"
胡毌辅之欢笑,呼儿子入席共饮。毕卓曾为吏部郎,比舍郎酿熟,毕卓因醉,夜至瓮间盗饮,为掌酒者所绑缚,明旦一视,原来毕吏部。乐广闻而笑之,说:"名教内自有乐地,何必乃尔!"
初,何晏等人相述老、庄,立论认为:"天地万物,皆以无为本。无是什么,开物成务,无往不存的东西。阴阳恃以化生,贤者恃以成德。故无之为用,无爵而贵!"王衍等徒众皆爱重他。于是朝廷士大夫皆以浮诞为美,弛废职业。
裴頠著《崇有论》以释其败坏说:"利欲可损,而未可绝有;事务可节,而未可全无。盖有饰为高谈之具的,深列有形之累,盛称空无之美。形器之累有征,空无之义难检;辩巧之文可悦,似象之言足惑。众听眩焉,溺其成说。虽颇有异此心者,辞不获济,屈于所习,因谓虚无之理诚不可盖。一唱百和,往而不反,遂薄综世之务,贱功利之用,高浮游之业,卑经实之贤。人情所徇,名利从之,于是文者衍其辞,讷者赞其旨。立言藉于虚无,谓之玄妙;处官不亲所职,谓之雅远;奉身散其廉操,谓之旷达。故砥砺之风,弥以陵迟。放者因斯,或悖吉凶之礼,忽容止之表,渎长幼之序,混贵贱之级,甚者至于裸裎亵慢,无所不至,士行又亏矣。
"夫万物之有形的,虽生于无,然生以有为已分,则无是有之所遗的。故养既化之有,非无用之所能全;治既有之众,非无为之所能修。心非事,而制事必由于心,然不可谓心为无;匠非器,而制器必须于匠,然不可谓匠非有。是以欲收重渊之鳞,非偃息之所能获;陨高墉之禽,非静拱之所能捷。由此而观,济有者皆有,虚无奚益于已有之群生哉!"然习俗已成,裴頠所论亦不能救。
(裴頠想救世,然而一个败坏的时代,只要把衣服剪个破洞,就自成一派,可以立个山头,弄个虚无派的大宗师当当。把衣服脱了喝酒就能成名,谁还愿意花费几十年辛苦去苦读那些经书史册。人人只要会包装就能赚大钱,谁还愿意费尽辛苦去搞研发?裴頠想救的人心,已是朽木难雕。而他提出的一条凡夫俗子一看就是非常辛苦的路,响应的人又会去哪里找呢?)
拓跋猗度漠北巡,因西略诸国,征战五年,降附者三十余国。
元康八年戊午,公元298年
春,三月,壬戌,赦天下。
秋,九月,荆、豫、徐、扬、冀五州大水。
初,张鲁在汉中,賨人李氏自巴西宕渠前往依附。魏武帝克汉中,李氏将五百余家归附,拜为将军,迁于略阳北土,号称巴氐。其孙李特,李庠、李流,皆有材武,善骑射,性任侠,州党多来依附他们。等齐万年反叛,关中荐饥,略阳、天水等六郡民流移就谷入汉川者数万家,道路有疾病穷乏的人,李特兄弟常营护振救饥民,于是得众人心。流民至汉中,上书求寄食巴、蜀,朝议不许,遣侍御史李苾持节慰劳,且监察流民,不令入剑阁,李苾至汉中,受流民贿赂,上表说:"流民十万余口,非汉中一郡所能振赡;蜀有仓储,人复丰稔,宜令就食。"朝廷听从。由是散在梁、益,不可禁止。
李特至剑阁,叹息说:"刘禅有如此地,面缚于人,岂非庸才吗!"听闻的人都对他有异色。
张华、陈准认为赵王、梁王,相继在关中,皆雍容骄贵,师老无功,于是推荐孟观沉毅有文武材用,使讨齐万年。孟观身当矢石,大战十数,皆击破叛军。
解读:晋惠帝是古今难寻一个比他更愚昧的皇帝,整体晋朝,就仅有的几个能算得上的人才,张华算是一个谋略之士,非守成之才。张华秉国政,朝野并没有完全安静,杨太后之废,张华请以赵飞燕之罪而立杨太后之罪,局低德微。有人说:狄仁杰委身于淫后与奸贼之中,与之周旋而不耻,评论家说其有存唐之功,怎么不知张华的心里隐藏着什么秘密,只不过不幸而未成!
王夫之说:狄仁杰骤然贵于武后之朝,当高宗之世,未曾位大臣、秉国政,权固轻,故不能不假权于武后以济大难。张华被晋武帝司马炎所深知,参与平吴之大计,以开国元老,出典方州,入管机要,为天下所倾仰,仅托淫邪之党,涂饰治迹,而可称大臣之职吗?体先隳,望先失,志先夺,求有为于皇后,斡旋于已乱之余,其将能乎?
晋朝的人士,荡检踰闲,骄淫愞靡,而名教毁裂并非一日之故。魏政之综合算下来,苛求于事功,而略于节义,天下已不知有名义;晋朝承魏以宽弛,而廉隅越加丢失。孔融死而士气灰,嵇康死而清议绝,名教为天下所讳言,同流合污而固不以为耻。其以世事为心的,则毛举庶务以博忠贞干理之誉,张华、傅咸、刘毅之类都是这样。不然,则崇尚虚浮,逃于得失之外以免害,则阮籍、王衍、乐广之流流毒于世。两者交竞,而立国之大体、植身之大节,置之若遗;国之存亡,亦孰与深维而豫防之哉?所以贾充偕而不惭,与杨骏比而不忌。如是,则虽得中主,难持以永世,何况惠帝之愚无与匹敌!董养升太学之堂而呼喊:“天人之理既绝,大乱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