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熙亭文存之一百二十九篇: 大宋山河之任天下难 (三 ) 御史官雄

  

郑熙亭文存之一百二十九篇:

大宋山河

第六章 任天下难

 三 
御史官雄
条例司按照预先制定的步骤,有条不紊地进行,变法次第展开。熙宁二年七月二十七,条例司发布第一道法令“均输法”,在淮浙江湖六路开始实行。京城军需民用,都要靠东南六路供应,于是京师官府勾结, 操纵市场,从中渔利。低价收购,加重江南人民负担,高价售出糜费府库银钱。条例司从急需出发,先行均输之法。这道法令,旨在加强江南六路发运 使的职权,“假以钱货,继其用之不给,使周知六路财赋之有无而移用之。凡籴买税敛上供之物,皆得徙贵就贱,用近易远。令预知在京库藏、年支、 见在之定数所当供办者,得以从便变易蓄买,以待上令。”
发运使不光是管运输,连经营都管起来。用现代的话就是采购、运输、销售一条龙。这就摆脱了地方官和富商的控制,利归朝廷。所以以往得利官员和富商大贾,拼命反对;士大夫则以为发运使经商,大逆不道。神宗皇帝却说均输法利国利民,善之又善。调陕西发运使薛向为江淮浙湖六路发运使,总领其事。并从内藏库中拨出钱五百万贯,米三百万石,为“籴本”。
这薛向精通商业,善于赢利,是被称为“行为不端”的那种人。他不管这些,受命以后,先洞悉汴京百万军民日、月、季、年之所需,再细检内外库藏物资,江浙荆湖、河北陕西,米价行情,了然于胸。于是“徙贵就贱, 用近易远”。他就像一个神通广大的魔术师,领发运司不久,汴京军需民用,应有尽有。一月间减少开支钱粮之费百万,上下称便。惟豪绅大贾,渔利被夺,不甘于心,白日嗷嗷于酒楼瓦市,夜间奔走于显贵豪门。于是言官有了题目。
范纯仁回朝后,受命知谏院。正值吕诲罢黜,谏官汹汹,他到谏院供职,就遇到了这种局面。他向以“范仲淹之子”而自豪,恪守“以天下为己任”之旨,但所行之事与其先君相悖。二十年前范仲淹所倡导的庆历新政夭折了,而今,他却把庆历新政的真正继承人王安石,当作了政敌。他自恃名门之后,无所忌惮,在朝见神宗皇帝时,便摆开了阵势。神宗问他道:“陕西城郭、甲兵、粮储如何?”
“城郭粗全,甲兵粗修,粮储粗备。” 神宗愕然,善慰道:“卿之才品,朕所倚信,故诏卿还朝以为佐助,何皆言粗?” “此等事体,参军、将校详知可也,臣只愿陛下留意国之大事。”“安边非大事乎?” “然,臣所言乃大之大者。臣入朝即闻,中书宰臣有生老病死苦之说,
不知陛下做何处治?” “飞言也,卿勿信。今变法更革,流俗多有讥讽,卿宜兼听之。”“一是也,臣正欲陛下之兼听也。王安石变祖宗法度,民心不宁。薛向小人也,臣在陕西,深知其底细,急功好利,惟利是图,一点也没有士大夫 的品德。陛下却用他总领江南六路'均输’事,臣百思不得其解。”
神宗道:“卿儒臣,谏官,不知钱谷事,亦不以钱谷为意。朕则不然, 如无钱谷,国将不国,之所以变法也。”
纯仁道:“古今变法者多矣,哪有堂堂天朝,以发运大臣公然奔走商贾 之利者?”
神宗道:“卿不知管仲乎?所谓变祖宗法度,实皆日常政务,亦朕之意也。安石者,师事范文正公,愿卿多与议论,匡扶政事。”纯仁道:“臣不敢以私废公。” 范纯仁回到谏院,仍愤愤不已。御史中丞吕公著来看望他,劝慰道:
“官家锐意变法,安石不可动摇,吕诲论安石十罪,引起公愤,罢黜未久, 尧夫何必再争?”纯仁道:“薛向小人,公然得到信用,孰不可忍。”公著 道:“治平以来,台谏屡屡受挫,须加以整饬,使复振雄风,不然何以纠察 官邪。”二人计议多时,皆以为应首先恢复堂威。
来日,中丞坐堂,知谏院陪坐。台院、殿院、察院、谏院官员俱着青服,站班台下,百司台吏立于后。执事官传呼:“中丞坐堂!”众人齐呼:“哈!”公著命坐。由范纯仁垂训毕,执事官复又传呼:“中丞退堂。”众人齐呼:喝!——御史官雄,治平以来,中丞更替,台官罢黜,堂威渐废,如今又恢复起来。
公著、纯仁召侍御史刘琦、监察御史钱顗、刘述议事。纯仁道:“今小人得势,变法乱章,朝野公愤,此正台臣用命之时也。可惜唐子方去后,世 无铁面御史矣。”
钱顗道:“台官,个个铁面,看准谁了?请台长示下。”二刘同时也 说:“请示下。”
范纯仁道:“好,有这个气魄就好。弹锋对准薛向,阻住均输法,召回 吕中丞。”
三人同声:“哈!” 此时,均输法已在江南六路渐次实行。前次派出的刘彝、谢卿材、侯叔献、程颢、卢秉、王汝翼、曾伉、王广廉等八人,访察诸路农田水利赋役, 已陆续回朝,尽得实情,正在绘制图籍,制定农田水利之法。陕西运转使李参,贷民以钱,谷熟还贷,号“青苗钱”,王安石以为,此法使兼并之家不得乘新陈不接以取倍息。即命吕惠卿和苏辙草拟《青苗法》。
神宗以条例司甚为得力,每于奏事,必问安石、陈升之:“制置条例如何?”二人据实奏闻。神宗道:“条例司,连提举大臣,区区七人耳,设局不过数月,均输既行,诸事略见端绪,凡有司皆如此,何愁天下不治!”
这一日,王安石正在厅堂与苏辙议论青苗钱之事,曾布禀报:江宁府 吏员贾蕃求见。王安石连忙迎贾蕃至客厅。从人献茶,贾蕃道:“一别三年,实在想念大人,特来探望。”安石道:“朝廷变法,下情如何?”贾蕃道:“均输法,官民称便,其他未知。”安石道:“江宁大郡,今年可有灾荒?”贾蕃道:“二麦将熟,早造尚好。”安石道:“此来必有所为?”贾蕃道:“今用人之际,卑职意欲伺候大人。”安石道:“变法之事非比寻常,急需明了下情。”即唤吕惠卿吩咐道:“贾蕃,精明人也。抄一履历, 知会有司,置一紧要之地。”贾蕃喜不自胜,满以为这“紧要之地”,必是美官,谁知等了一月,除授东明知县,实在懊恼。吕惠卿道:“王大人特别关照,才得有此差遣,上任去吧。”贾蕃只好从命。-
条例司雷厉风行,富弼心急如火。吕诲罢官后,迟迟不去邓州赴任,不时到富弼府上弈棋茶叙。这日富弼对他说:“范纯仁回朝多时,也没个动静?”吕诲道:“正在整饬台臣, 振作心志。”富弼道:“太白昼见,紫微不明,天意示警了,还要等待何时?”吕诲得便以此意告纯仁,纯仁道:“谁听他驱使?身为宰辅,颐养不朝,大宋何曾有如此为相者?”
翌日早朝,侍御史刘琦即出班奏道:“昨日司天监言称:太白昼见,紫微转暗,此乃上天示警也。臣以为小人用事,蒙蔽圣听。薛向小人,发内藏钱米,任其变易,名曰均输,实为贩运,夺商贾之利充府用,非仁政也。”
神宗使殿值接了弹章,命其退下。监察御史钱顗,见皇帝无一言,心中不忿,亦出班奏道:“侍御史之言是也,臣以为,均输法,买贱卖贵,官吏为奸,民受其病,此汉时贾人桑弘羊之术也。今行之未久,市人嗷嗷,怨声载道,宜早罢废。”
朝退后,神宗独留二府大臣及条例司官员训谕道:“言官何故与朝廷为敌耶?均输之法,乃所行第一法也。未及数月而天下称便,京师军民,食用丰饶,乃大仁之政也,彼言官皆盲耶?”
诏赐薛向天章阁待制,刘琦、钱顗罢御史,刘贬处州盐酒务、钱贬监衢州盐税。
范纯仁连上三章,极言御史不当罢,皆不报。再上章求解任,神宗召范纯仁面谕道:“大臣有体,不应意气用事,卿全不见均输之善,前后章书, 语多激切,朕留中不报,实为爱卿,奈何求去?”
纯仁道:“言官不准言,言者有罪,臣有何面目复在谏院。” 神宗道:“卿必欲辞言职,做知制诰可乎?”
纯仁道:“言不为用,虽万钟之禄非所愿也。陛下但听信小人,屡罢台臣,御史雄风,扫抑殆尽,谁为陛下纠察官邪?王安石急功近利,专谋财利,搜刮于民,尚法令称商鞅,言财利背孟轲,结使小人,排除忠直;曾公亮老迈昏聩,唯唯诺诺;赵抃不明是非,甘做木偶;陈、韩阿谀附和;文相事不关己;富弼空负二朝厚遇,大失天下之望,恤己甚于恤国,忧疾甚于忧邦,称病不朝,在家享清福,堂上不言,堂下蛊惑,坐山观虎斗,于主于身,二者均失。陛下以这一班大臣为政,安能治国?”
神宗皇帝见范纯仁如此执拗,意颇不快。因怜其忠,惜其才,料想一时难以化解,谆谆说道:“卿文正公之后,骨耿直臣,朕所重之,奈何不群如此!御史身负言责,言必利民利国,不可以抗争为能事,徒争虚名,刘琦、 钱顗为豪商大贾之利抨击新法,诽谤大臣,不黜不足以正视听。卿且退,稍 安勿躁。”
哪知范纯仁傲慢成性,任你金石之言皆难入耳。当下愤愤而出,把历次弹章,自行誊录数本,交付中书、枢密。二府大臣,多被涉及,于是朝廷大哗,许多大臣俱列名上章待罪。神宗无奈,只得下诏,知谏院范纯仁罢,出知河中府。
十月,富弼罢,以武宁军节度使同平章事判亳州。

 郑熙亭:河北沧州人,原沧州行政公署专员,河北省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56年开始发表诗歌、小说。主要著作有长篇历史小说《汴京梦断》(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东游寻梦—苏轼传》(东方出版社出版)、《大宋河山》(海南出版社出版),2010年由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三卷本《熙亭文存》。

编者简介

赵志忠,笔名赵刚,号国学守望者,1973年4月生,河北省献县淮镇人。作品发表于《诗刊》《中华诗词》《中华辞赋》等。中国作家协会《诗刊·子曰诗社》社员,诗词中国·中华诗词网2017年度优秀通讯员,采风网2017年度十大新闻奖获得者,河北省诗词协会会员,河北省采风学会会员,河北省沧州市诗词楹联学会副秘书长,沧州市新联会常务理事,沧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沧州骄子》编委,《诗眼看世界》创始人,采风网沧州站站长,献县知联会理事,献县新联会副会长、秘书长,沧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第七次代表大会代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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