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构思离不开大胆想象,超越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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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的构思离不开想象,想象是最高的艺术本领。
刘勰《文心雕龙·神思》“文之思也,其神远矣,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然动容,视通万里。”黄侃《文心雕龙札记》对这段话解释很清楚:“此言思心之用,不限于身观,或感物而造端,或凭心而构象,无有幽深远近,皆思理所行也。”他认为刘勰所谓“思接千载”、“视通万里”,是说构思时,并不限制于亲身观察和体验,有的固然是感于物而发,有的则是主观想象,想象是思理所行,无所不至的,所以没有“幽深远近”。这里说的都是艺术构思,即着手进行创作之前定题、选材、布局、作法等一系列思维活动。进行这种艺术思维,不限于见诸目前,可以直通古今,可以横跨四海,不存在时空的界限。
艺术构思可以超越时空,表现手法上自然也可以打破时空的界限。绘画艺术还可以超越时间。雪中芭蕉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沈括《梦溪笔谈》卷十七说:“书画之妙,当以神会,难可以形器求也。世之观画者,多指摘其间形象、位置、彩色瑕疵而已;至于奥理冥噪者,罕见其人。”彦远《画评》说王维画物,多不问四时,如画花往往以桃、杏、芙、蓉、莲花同画一景。王维画《哀安卧雪图》有雪中芭蕉。此乃得心应手,意到便成,故造理入神,迥得天意。沈括在这里主张绘画可以超越时空,主张“神会”。雪里芭蕉不是写实的手法,而是用的超越时空的浪漫手法。雪和芭蕉都有寓意,跟佛教思想有一定的联系。常常用来表现佛教的虚空观念。
超越时空的艺术手法,一种是写实,一种是象征。
李白《峨眉山月歌》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明朝王世贞《艺苑巵言》卷四说:“此是太白佳境,然二十八字中有峨眉山、平羌江、清溪、三峡、渝州,使后人为之,不胜痕迹矣。益见此老炉锤之妙。”这首诗是李白二十六岁离蜀时的作品,写了从清溪经过黎头、背峨、平羌三峡,前往渝州(四川重庆)的江行体验和思乡感情,这种体验和感情统一了广阔的空间,作者的亲身体验把这不同的地域给统一起来了。并且把这种感受传递给读者,启发读者的联想,把读者带到他所经历的境界、领略他的感受,并以读者自己的经验和知识去补充、发挥,读者在内在的诗中画里,空间的距离便不复存在了。绝句意境明朗,语言浅近,音韵流畅。
诗从“峨眉山月”写起,点出了远游的时令是在秋天。“秋”字因入韵关系倒置句末。秋高气爽,月色特明(“秋月扬明辉”)。以“秋”字又形容月色之美,信手拈来,自然入妙。月只“半轮”,使人联想到青山吐月的优美意境。在峨眉山的东北有平羌江,即今青衣江,源出于四川芦山县,流至乐山县入岷江。次句“影”指月影,“入”和“流”两个动词构成连动式谓语,意言月影映入江水,又随江水流去。生活经验告诉我们,定位观水中月影,任凭江水怎样流,月影却是不动的。“月亮走,我也走”,只有观者顺流而下,才会看到“影入江水流”的妙景。所以此句不仅写出了月映清江的美景,同时暗点秋夜行船之事。意境可谓空灵入妙。
次句境中有人,第三句中人已露面:他正连夜从清溪驿出发进入岷江,向三峡驶去。“仗剑去国,辞亲远游”的青年,乍离乡土,对故国故人不免恋恋不舍。江行见月,如见故人。然明月毕竟不是故人,于是只能“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了。末句“思君不见下渝州”依依惜别的无限情思,可谓语短情长。
峨眉山──平羌江──清溪──渝州──三峡,诗境就这样渐次为读者展开了一幅千里蜀江行旅图。除“峨眉山月”而外,诗中几乎没有更具体的景物描写;除“思君”二字,也没有更多的抒情。然而“峨眉山月”这一集中的艺术形象贯串整个诗境,成为诗情的触媒。由它引发的意蕴相当丰富:山月与人万里相随,夜夜可见,使“思君不见”的感慨愈加深沉。明月可亲而不可近,可望而不可接,更是思友之情的象征。凡咏月处,皆抒发江行思友之情,令人陶醉。
本来,短小的绝句在表现时空变化上颇受限制,因此一般写法是不同时超越时空,而此诗所表现的时间与空间跨度真到了驰骋自由的境地。二十八字中地名凡五见,共十二字,这在万首唐人绝句中是仅见的。它“四句入地名者五,古今目为绝唱,殊不厌重”(王麟洲语),其原因在于:诗境中无处不渗透着诗人江行体验和思友之情,无处不贯串着山月这一具有象征意义的艺术形象,这就把广阔的空间和较长的时间统一起来。其次,地名的处理也富于变化。“峨眉山月”、“平羌江水”是地名副加于景物,是虚用:“发清
溪“、”向三峡“、”下渝州“则是实用,而在句中位置亦有不同。读起来也就觉不着痕迹,妙入化工。
陈子昂《度荆门望楚》
遥遥去巫峡,望望下章台。巴国山川尽,荆门烟雾开。
城分苍夜外,树断白云隈。今日狂歌客,谁知入楚来。
这首《度荆门望楚》约作于诗人入楚的途中,诗中洋溢着年轻的诗人对楚地风光的新鲜感受。这首诗主要不在于景,而在于人,还是统一于人的经历,统一于内在空间。
荆门,山名。《水经·江水注》卷三十四说:“江水又东历荆门、虎牙之间。荆门在南,上合下开,山南;有门像虎牙在北..此二山,楚之西塞也。”《清统志》说:“湖北荆州府:荆门山在宜都县西北五十里,与虎牙山相对。”是诗人出川,乘流而下的必经之地。这一带,水势湍急,山势险峻,郭景纯《江赋》说:“虎牙桀竖以屹卒,荆门阙竦而盘薄。圆渊九回以悬腾,湓流雷呴而电激。”由此可见荆门山景观之胜。
首句“遥遥去巫峡”,“遥”远也,“遥遥”,远之又远。远远离开了巫峡,巫峡居三峡之中,西起四川巫山县大宁河口,东抵湖北巴东县渡口,全长九十里。过官渡口,至秭国,即“楚子熊绎之始国,而屈原之多里也。”因此陈子昂诗中说:“望望下章台”,“望”,远看,“望望”,一再瞻看。诗人以两组叠字生动地表现他此时心情,巫峡已相去遥遥,家乡更远隔重山。初离故乡,乍入楚境,急切地要饱览楚国风光,因此望之又望。“下”,写出了长江水势,从李白诗句“千里江陵一日还”就不难理解“下”字的意义和力量。“章台”,《左传·昭公七年》:“楚子城章华之台。”楚之章华台在今湖北监利县西北离湖上,也是陈子昂必经之地。“章华台”表明已入楚境。
“巴国山川尽,荆门烟雾开。”两句分承起首对句,“巴国”,周姬姓国,子爵,封于巴,即今四川巴县。汉末刘璋又更永宁名巴郡,固陵名巴东,安汉名巴西,总称三巴。诗中说巴楚相连,巴国山川尽处,也指已入楚境。
诗中画可以用写实的方式超越空间,也可以用写实的方式超越空间。所谓超越时间,就是把不同时的情景融入诗中画。
例如王昌龄《从军行》——
从军行其五
王昌龄
大漠风尘日色昏,
红旗半卷出辕门。
前军夜战洮河北,
已报生擒吐谷浑。
“大漠风尘日色昏”,由于我国西北部的阿尔泰山、天山、昆仑山均呈自西向东或向东南走向,在河西走廊和青海东部形成一个大喇叭口,风力极大,狂风起时,飞沙走石。因此,“日色昏”接在“大漠风尘”后面,并不是指天色已晚,而是指风沙遮天蔽日。但这不光表现气候的暴烈,它作为一种背景出现,还自然对军事形势起着烘托、暗示的作用。在这种情势下,唐军采取什么行动呢?不是辕门紧闭,被动防守,而是主动出征。为了减少风的强大阻力,加快行军速度,战士们半卷着红旗,向前挺进。这两句于“大漠风尘”之中,渲染红旗指引的一支劲旅,好像不是自然界在逞威,而是这支军队卷尘挟风,如一柄利剑,直指敌营。这就把读者的心弦扣得紧紧的,让人感到一场恶战已迫在眉睫。这支横行大漠的健儿,将要演出怎样一种惊心动魄的场面呢?在这种悬想之下,再读后两句:“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这可以说是一落一起。读者的悬想是紧跟着刚才那支军队展开的,可是在沙场上大显身手的机会却并没有轮到他们。就在中途,捷报传来,前锋部队已在夜战中大获全胜,连敌酋也被生擒。情节发展得既快又不免有点出人意料,但却完全合乎情理,因为前两句所写的那种大军出征时迅猛、凌厉的声势,已经充分暗示了唐军的士气和威力。这支强大剽悍的增援部队,既衬托出前锋的胜利并非偶然,又能见出唐军兵力绰绰有余,胜券在握。
从描写看,诗人所选取的对象是未和敌军直接交手的后续部队,而对战果辉煌的“前军夜战”只从侧面带出。这是打破常套的构思。如果改成从正面对夜战进行铺叙,就不免会显得平板,并且在短小的绝句中无法完成。现在避开对战争过程的正面描写,从侧面进行烘托,就把绝句的短处变成了长处。它让读者从“大漠风尘日色昏”和“夜战洮河北”去想象前锋的仗打得多么艰苦,多么出色。从“已报生擒吐谷浑”去体味这次出征多么富有戏剧性。一场激战,不是写得声嘶力竭,而是出以轻快跳脱之笔,通过侧面的烘托、点染,让读者去体味、遐想。白天黑夜两种场景同入一个诗中画面,都是实景。
杜甫《恨别》
洛城一别四千里,胡骑长驱五六年。草木变衰行剑外,兵戈阻绝老江边。
思家步月清宵立,忆弟看云白日眠。闻道河阳近乘胜,司徒急为破幽燕。
《恨别》是杜甫上元元年(760) 在成都写的一首七言律诗。诗歌抒发了诗人流落他乡的感慨和对故园、骨肉的怀念,表达了他渴望早日平定叛乱的爱国思想,情真意切,沉郁顿挫,感人肺腑。
首联领起“恨别”,点出思家、忧国的题旨。“四千里”,说明离家之远;“五六年”,可见战乱之久。
个人的困苦经历,国家的艰难遭遇,都在这些数量词中体现出来。诗人于乾元二年(759)春离开故乡洛阳,返华州司功参军任所,不久弃官赴秦州,寓同谷,后又到达成都,辗转四千里。诗人作此诗时,距天宝十四年(755)十一月安史之乱爆发已五六个年头。
在这几年中,叛军铁蹄蹂躏中原各地,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令诗人深为忧虑。
颔联两句描述诗人流落蜀中的情况。“草木变衰”,语出宋玉《九辩》“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这里是指草木的盛衰变易,承上句的“五六年”,暗示入蜀已有多年,同时也与下一句的“老”相呼应,暗比自己的漂零憔悴。诗人到成都,靠亲友帮助,过上比较安定的草堂生活,但思乡恋亲之情是念念不忘的。由于“兵戈阻绝”,他不能重返故土,只能老于锦江之边了。“老江边”的“老”字,悲凉沉郁。
颈联通过“宵立昼眠,忧而反常”(《杜少陵集详注》)的生活细节描写,曲折地表达了思家忆弟的深情。杜甫有四弟,名为颖、观、丰、占,其中颖、观、分居在各地,只有杜占随杜甫入蜀。此二句中的“思家”、“忆弟”为互文。月夜,思不能寐,忽步忽立;白昼,卧看行云,倦极而眠。诗人这种坐立不安的举动,正委婉曲折地表现了思念亲人的无限情思,突出了题意的“恨别”。沈德潜评论此联说:“若说如何思,如何忆,情事易尽。'步月’、'看云’,有不言神伤之妙。”(《唐诗别裁集》)这就是说,它不是抽象抒怀,而是借具体生动的形象说话,让读者从形象中体会所蕴含的忧伤之情。手法含蓄巧妙,诗味隽永,富有情致。
尾联回应次句,抒写诗人听到唐军连战告捷的喜讯,渴望尽破幽燕、平叛乱的急切心情。上元元年三月,检校司徒李光弼破安太清于怀州城下;四月,又破史思明于河阳西渚。当时李光弼又急欲直捣叛军老巢幽燕,以打破相持局面。诗人以充满希望之句作结,感情由悲凉转为欢快,同样抒发诗人的爱国之心。
这首七律用简朴优美的语言叙事抒情,言近旨远,辞浅情深。诗人把个人的遭际和国家的命运结合起来写,每一句都蕴蓄着丰富的内涵,饱和着浓郁的诗情,值得反复吟味。
诗歌超越时空手法的另一种类型就是象征。谢榛《四溟诗话》说:“写景叙事,宜实而不泥乎实。有实用而害于诗者,有虚用而无害于诗者。此诗之权衡也。”
例如李商隐的《重有感》
玉帐牙旗得上游,安危须共主君忧。窦融表已来关右,陶侃军宜次石头。
岂有蛟龙愁失水,更无鹰隼与高秋。昼号夜哭兼幽显,早晚星关雪涕收。
首句“玉帐牙旗”,是说刘从谏握有重兵,为一方雄藩。昭义镇辖泽、潞等州,靠近京城长安,军事上据有极便利的形势,所以说“得上游”。这句重笔渲染,显示刘的实力雄厚,条件优越,完全有平定宦官之乱的条件,以逼出下句,点明正意:在国家危急存亡之秋,作为一方雄藩理应与君主共忧患。(“安危”是偏义复词,这里偏用“危”义。)句中“须”字极见用意,强调的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如改用“誓”字,就变成纯粹赞赏了。“须”字高屋建瓴,下面的“宜”、“岂有”、“更无”等才字字有根。
颔联用了两个典故。东汉初凉州牧窦融得知光武帝打算征讨西北军阀隗嚣,便整顿兵马,上疏请示出师伐嚣日期。这里用来指刘从谏上表声讨宦官。东晋陶侃任荆州刺史时,苏峻叛乱,京城建康危险。侃被讨苏诸军推为盟主,领兵直抵石头城下,斩苏峻。这里用来表达对刘从谏进军平乱的期望。一联中迭用两件性质相类的事,同指一人,本来极易流于堆垛重沓,但由于作者在运用时各有意义上的侧重(分别切上表与进军),角度又不相同(一切已然之事,一切未然之事),再加上在出句与对句中用“已”、“宜”两个虚字衔连相应,这就不仅切合刘从谏虽上表声言“清君侧”,却并未付诸行动的情况,而且将作者对刘既有所赞叹、又有所不满,既有所希望、又不免有些失望的复杂感情准确而细密地表现出来。不说“将次”,而说“宜次”,正透露出作者对刘的“誓以死清君侧”的声言并不抱过于乐观的看法。“宜”字中有鼓励、有敦促,也隐含着轻微的批评和谴责。
颈联中用了两个比喻。“蛟龙愁失水”,比喻文宗受制于宦官,失去权力和自由。“鹰隼与(通“举”)高秋”,比喻忠于朝廷的猛将奋起反击宦官。(《左传·文公十八年》:“见无礼于其君者,诛之,如鹰隼之逐鸟雀也。”鹰隼之喻用其意。)前者,是根本不应出现的,然而却是已成的事实,所以用“岂有”表达强烈的义愤,和对这种局面的不能容忍;后者,是在“蛟龙失水”的情况下理应出现却竟未出现的局面,所以用“更无(根本没有)”表达深切的忧恨和强烈的失望。纪昀说:“岂有、更无,开合相应。上句言无受制之理,下句解受制之故。”(《李义山诗集辑评》引)这是比较符合作者原意的。与上面的“须共”、“宜次”联系起来,还不难体味出其中隐含着对徒有空言而无实际行动、能为“鹰隼”而竟未为“鹰隼”者的不满与失望。
末联紧承第六句。正因为“更无鹰隼与高秋”,眼下的京城仍然昼夜人号鬼哭,一片悲惨恐怖气氛。“早晚星关雪涕收?”意思是: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收复为宦官所占领的宫阙,拭泪欢庆呢?“早晚”,即“多早晚”,系不定之词。两句所表达的是对国家命运忧急如焚的感情。
用“有感”作为政治抒情诗的题目,创自杜甫。李商隐这首诗,不但承继了杜甫关注国家命运的精神和以律体反映时事、抒写政治感慨的优良传统,而且在风格的沉郁顿挫、用事的严密精切乃至虚字的锤炼照应等方面,都刻意描摹杜律。诗的风格,酷似杜甫的《诸将五首》;它的立意,可能也受到“独使至尊忧社稷,诸君何以答升平”这两句诗的启发。但比起他后期学杜的律诗(如《筹笔驿》、《二月二日》等),他前期的这类作品就不免显得精严厚重有余而纵横变化不够。
这首诗显然是把不同时代、不同地点、不同人物拼凑在一起的。窦融是东汉人,做过凉州牧,他向光武帝刘秀上表,表示愿意效命,参加讨伐隗嚣的叛乱。陶侃是东晋人,晋明帝(司马绍)时苏峻谋反,他和温峤、庚信等出兵石头城(今南京),杀了苏峻。这两个人,两件事,既不同时代,也不同地点,却入一诗。不可“泥乎实”。是有其象征性的。所说的就是历史上的“甘露之变”。
归纳如下:用象征超越时空的手法,有三个特点:经常用比喻修辞格;经常运用典故;经常用所表达的思想感情去调和统一诗中不同时、不同地、不一致、不和谐的景物和人事。
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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