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格尔《历史哲学》:自由、精神和历史
选自黑格尔《历史哲学》王造时译
2001年 上海书店出版社
转自慧田哲学公众号 ID: zhexue-ht
“自由”是“精神”的唯一的真理,乃是思辨的哲学的一种结论。“物质”因有趋向于中心点的趋势,所以有重力。“物质”在本质上是复合的,它的各个组成部分是互相排斥的。它追求它的“统一”,所以它总显得要毁灭自己,以趋向于它的反对物。假如它竟然能够获得这一点,它也就不再是物质了,它将消灭。它努力追求着它的“理想性”,因为在“统一”之中,它是理想的。“精神”正相反,它刚好在它自身内有它的中心点。
“精神”在它自身之外,没有什么统一性,它已经寻到了这个统一性;它存在它本身中间,依靠它本身存在,这就是“自由”。因为我如果是依附他物而生存的,那我就同非我的外物相连,并且不能离开这个外物而独立生存。相反地,假如我是依靠自己而存在的,那我就是自由的。「“精神”的这种依靠自己的存在,就是自我意识——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意识中有两件事必须分别清楚:第一,我知道;第二,我知道什么。
在自我意识里,这两者混合为一,因为“精神”知道它自己。它是自己的本性的判断,同时它又是一种自己回到自己,自己实现自己,自己造成自己,在本身潜伏的东西的一种活动。依照这个抽象的定义,世界历史可以说是“精神”在继续作出它潜伏在自己本身“精神”的表现。如像一粒萌芽中已经含有树木的全部性质和果实的滋味色相,所以“精神”在最初迹象中已经含有“历史”的全体。
东方人还不知道,“精神”——人之所以为人的本质——是自由的,因为他们不知道,所以他们不自由。「他们只知道一个人是自由。唯其如此,这一个人的自由只是放纵、粗野,热情的兽性冲动,或者是热情的一种柔和驯服」,而这种柔和驯服自身只是自然界的一种偶然现象或者一种放纵恣肆。所以这一个人只是一个专制君主,不是一个自由人。“自由”的意识首先出现在希腊人中间,所以他们是自由的;但是他们,还有罗马人也是一样,只知道少数人是自由的,而不是人人是自由的。就是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也不知道“这个”。因为这个原故,希腊人蓄有奴隶,而他们的整个生活和他们光辉的自由的维持同奴隶制度是息息相关的:
这个事实,一方面,使他们的自由只像昙花一现,另一方面,「又使我们人类共有的本性或者人性汩没无余」。各日尔曼民族在基督教的影响下,首先取得了这个意识,知道人类之为人类是自由的:知道“精神”的自由造成它最特殊的本性。
我们对历史最初的一瞥,便使我们深信人类的行动都发生于他们的需要、他们的热情、他们的兴趣、他们的个性和才能。当然,这类的需要、热情和兴趣,便是一切行动的唯一的源泉——在这种活动的场面上主要有力的因素。其中也许可以找到一些普遍的目的——如像仁心,或者高尚的爱国心,但是这些德性和这些普遍的东西,同“世界”和世界的创作之间就没有什么主要的关系了。
在抱着这种目的的个人之中,和在他们的势力范围之内,我们或许看得到“理性的使命”是现实化了,但是他们在芸芸的人类中,只占一个细微的比数,他们的影响当然是极为有限。相反,个别兴趣和自私欲望的满足的目的却是一切行动的最有势力的泉源。它们的势力表现在它们全然不顾法律和道德加在它们上面的种种限制,而且它们这种自然的冲动,比起维护秩序和自制,法律和道德的人为的、讨厌的纪律训练,对于人们有一种更直接的影响。
历史上一切向前进展的“精神”,都是个人内在的灵魂,但是它是不自觉的“内在性”,而由那些伟大人物带到自觉。他们周围的大众因此就追随着这些灵魂领导者,因为他们感受着他们自己内在的“精神”不可抗的力量。假如我们进一步来观察这些世界历史个人的命运——这些人的职务是做“世界精神的代理人”——我们可以知道他们的命运并不是快乐的或者幸福的。他们并没有得到安逸的享受,他们的整个人生是辛劳和困苦,他们整个的本性只是他们的热情。
当他们的目的达到以后,他们便凋谢零落,就像脱却果实的空壳一样。他们或则年纪轻轻的就死了,像亚历山大;或则被刺身死,像凯撒;或则流放而死,像拿破仑在圣赫伦娜岛上。这一种可怕的慰藉——(就是说历史的人物没有享受什么快乐,所谓快乐只能在私生活中获得,而他们的私生活每每消磨在极不相同的外在情况之中)——这种慰藉,在那般需要它的人是可以从历史取得的。
“嫉妒心”最渴望这种慰藉——它看见伟大和卓越就感到不快——所以努力要毁谤那伟大和卓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