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赏析|生命的意义——读阎连科长篇小说《日光流年》
作者:漠漠孤烟
每个人在某一个时期或许都有这样的追问:我们为什么活着?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答案多种多样。
我们暂且不说那些“为了享受生活”、“拥有美好前程”等等小目标是多么肤浅,即使“为了某种社会责任”这些我们普遍认可的最崇高的人生理想,在阎连科小说《日光流年》里的芸芸众生面前,也会显得苍白无力,因为对他们来说,生命是最宝贵的,他们活着就是要让生命在这个世界存续下去。这也是小说的主基调——即作者对生命本真的人文关怀。
《日光流年》是我很早以前读过的一部长篇小说,这本书不算很厚,大约四十多万字,而我却用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断断续续把它重新读了一遍。合上书页,小说给我最直接的感受就是“沉重”和“残酷”,使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在小说中,作者没有描写荒诞离奇的故事情节,作家只用平实的笔调,叙述了一个叫“三姓村”的自然村落里老百姓的日常生活。
三姓村位于耙耧山脉深处一个三县交界的地方,村里仅有蓝姓、杜姓、司马姓组成,由于某些不可知的原因,村里人多患有骨质疏松、肢体变形、侏儒等疾病,他们又大都死于喉堵症,人的寿命都活不过四十岁,以至于外界不和三姓村通婚往来,他们几乎到了与世隔绝的地步。为了让自己的村落存续下去,为了他们的寿命能超过四十岁,三姓村人在这块土地上苦苦挣扎。
第一任村长杜拐子是村里唯一识文断字的,他认准一个理,生孩子的速度超过村民死亡的速度,他们的村落才能延续。因此他领导下的村子里,妇女的主要任务就是生孩子,但这根本改变不了残疾满地、人人短寿的现实。
某一天,村民偶然见到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从村边路过,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人居然可以活到须发皆白的年纪,于是向老人打听,得知他经常吃油菜和菜籽油,第二任村长司马笑笑就有了新的想法,他带领村民种油菜,希望通过“换肠胃”来给人增加寿命。当饥荒降临时,他们因缺乏粮食饿死了许多人,还出现了把自己的残疾孩子当粮食的现象。
第三任村长蓝百岁则认为人短寿是土地的原因,于是他带领村民进行了浩大的翻地换土工程。为了使村民尽早吃上新土种的粮食,他甚至把年仅十六岁的女儿当礼物送给公社卢主任,让卢主任抽调外村人来帮着翻地换土。但村里的新坟还是如雨后的蘑菇一样一天天多起来。
第四任村长司马蓝决定改变水土,他开始了从六十多公里外开山修渠、引灵隐水以延年益寿的工程。为了换回修渠所需的工具和水泥,村里的男人又继续着他们的祖辈就进行过的营生——到一百多里外县城的烧伤医院去买人皮……
就这样,三姓村人前赴后继,为他们能活下去而苦苦挣扎着、煎熬着。
读完小说,我感到自己的心脏仍在真真切切地跳动,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至此我终于明白,人的生命过程就是那么实在、具体,活着就是活着,死亡就是消失。所有人对生命而言,真的没有什么高下之分。人生不过是生命的一段延续过程,不论你什么身份,从事什么职业,事实是都同来一方,且将同去一处。人来到世界原本就不是为了争夺、权力、金钱,甚至,也不是为了理想、爱情、责任,如果我们一定要探讨出非凡复杂的人生意义,那我只能借用书中人物的一句话:“活着,真好!”当我们明白了这个道理,才能以平常心来面对自己、面对世界而不致迷失,我们才能珍视每一个活生生的生命。
“活着,真好!”——这句朴素的话说出了整个生命世界的心声。因为人首先要活着,要有健康的躯体,我们才能做其他的事情,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施展自己的抱负。
当然,活着不是苟且偷生,不是只为自己活下去而不顾群体的安危,把人跌入低等动物的行列。比如小说中的村长司马笑笑,当他的“种油菜长寿”计划破灭,村民在饥荒中奄奄一息,他用自己的肉体引来乌鸦给村民充饥,他的生命才显的那么可贵,他的死才显的那么崇高。还有那些普通的“三姓村”人,在仓库里捕捉老鼠裹腹,也没有人偷拿一粒村里留的种粮。是的,“三姓村”人贫穷,甚至贫穷得有些丑陋,但他们有一个真正的作为人的灵魂:他们死是为了全村人能活,他们活是为了全村人更好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