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恒:烟雨沱江美 再话沈从文
烟雨沱江美 再话沈从文
曾 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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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凤凰,我们穿过暗红色的火山岩石板街道,前去瞻仰文学大师沈从文的故居。这是一栋清朝晚期建筑,属于典型的南方四合院。镂花的门窗精雕细刻、十分精美,庭院小巧雅致、古香古色,空中似乎弥漫着一股往日的书香。
沈从文原名沈岳焕,小学文化,中国著名作家、历史学家。其少年励志,14岁出门闯荡,投身行伍浪迹天涯。此后陆续撰写《长河》、《边城》等小说,先后在青岛大学、西南联大、北京大学任教,建国后从事中国古代历史研究,1988年病逝于北京,享年86岁。
当年的沈从文才高八斗,孤僻高傲。“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这样的独白成为了流传半个世纪的经典情话,足见沈先生当年为情所困,抵死缠绵的爱欲之心。
同是情场战友,沈从文受到情圣徐志摩的鼎立推荐,被北大校长胡适聘为上海中国公学教师。有道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在这里他遇到了一生的挚爱----张兆和。
张兆和出身于江南名门世家,她聪明可爱,单纯任性。张兆和不是“校花”,却是一个最有个性的女孩。一次不经意的邂逅,沈从文一见钟情,从此之后,草莽书生开始了漫长的情爱历程。张兆和额头饱满,秀发齐耳,长相清丽脱俗,追求者之多,到达了用卡车拖的程度。沈从文不敢当面表白,偷偷地情书。
这一年,张兆和18岁。她收到的情书自然可以用箩筐装,这使她很得意。她对来信并不像很多女孩那样一撕了之,而是一律保存,并且分类编号。沈从文的情书姗姗来迟,使之获得一个不一般的待遇,张兆和将封其为:“癞蛤蟆第13号”。
既然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沈从文就下定决心追求到底,绝不轻言投降,未想此举成就了一场旷世之恋。情书一封又一封地寄出去,沈从文为情成痴,放言要为张兆和自杀。张兆和情急之下,拿着沈从文的情书去找校长理论。校长胡适思想开明,支持自由恋爱。见信之后,胡适笑道:“他非常顽固地爱你。”张兆和马上顶了校长一句:“我非常顽固地不爱他。”在张兆和眼中,沈从文只不过是一个会写白话文小说的俗人,称不上“尊敬的老师”。沈从文则认为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第一眼看中了自己的“女学生”,并且深深地爱上了她。
结果,沈从文如愿以偿地娶了张兆和。一对佳人,郎才女貌,数十年婚姻生下两个儿子。但是,苦苦追求并未获得理想的爱情,数十年的婚姻道路上,二人分分合合,直到儿孙满堂,张兆和仍然说:“我不爱他。”沈从文苦涩难言。
尽管如此,沈从文痴心不改,倾注真情写出了一部时代佳作《边城》。小说中的苗家姑娘翠翠,原型就是张兆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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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沈从文故居,众人回到码头泛舟。沱江的水流清澈见底,水中泛出绿油油的水草。小船沿着沱江下行,江岸两侧的吊脚楼重重叠叠。最为诱人的是楼台上那一扇扇撑开的窗户,暖暖的灯光映照着苗家姑娘的身影,使得游人浮想联翩......苗家的婚娶风俗是男人上门,女方留家查看三年,完全满意了方可成婚,不满意的可以“退货”。对苗人来说,当“二手货”是万万不行的,那将成为毕生的耻辱。思想前卫的汉人当然没有这么一说,天涯何处无芳草?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拍拍屁股走了,那可是翻身农奴得解放,立马奔向光辉灿烂的人生自由。曾经有一部电视剧《北京青年》,倡导错过浪漫人生的中年一代重走青春路,寻找当年失去的初恋……剧情非常火爆。据说,重走青春路,人生艳遇必定从天而降。那可是上天的厚赐,足以令人激情澎湃。
船过虹桥,水流渐行渐缓,数支游船挤挤挨挨,争道抢行,引来船上的美女一片惊呼。坐在小船中央的团长老大心旌摇动,放出粗犷的嗓门大唱情歌:“妹妹走大胆滴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呀头……”顿时,嘻嘻哈哈的笑声飞满沱江上空。手握长蒿的船老大受到刺激,当即使出浑身解数,和了一曲凤凰民谣:“我家住在高山上哟,生来最爱唱山歌也,哪天都把山歌唱哦,放他美酒懒得喝勒……哟呵!”湘西汉子有一副天生的歌喉,歌声高亢洪亮,引来一片热烈的掌声。
不知不觉间,小船转过回龙潭。沱江水面变得宽阔而又平缓,江水与岸边简陋、古旧的吊脚楼相映成趣,构成一副壮美的丹青画卷,徐徐伸向远方。山水淡泊宁静,不加任何雕琢,这不正是人们心中所追寻的那份自然写照吗?
一路烟雨濛濛,我们下船登岸,进了一家酒店。正在翘首期待品尝湘西的血粑鸭和土猪腊肉,却被一道“高山流水”弄得七荤八素,红尘颠倒。
所谓“高山流水”,就是宴席边上站着几个苗家姑娘,一边唱苗歌一边请客人喝酒。其中一人手持酒碗,让客人喝下碗里的酒,另外的姑娘排成一列,拿着酒壶依次向下倒酒。客人不能用手触摸杯具,只能由苗家姑娘喂喝。
苗家好客,善于以歌抒情,以酒会友。面对尊贵的客人,姑娘们便施展“高山流水”的绝活,以此表达对客人的尊重,这是苗家的最高礼遇。不得不承认,苗家的酒文化,足以让每一个酒鬼五体投地。
酒不醉人人自醉,我没有喝酒,却偏偏领着夫人走错了路,转了一个大大的圈,扎扎实实地把凤凰夜景浏览了一遍。要不是途中有幸遇到一个正在江边浣纱的村姑,估计可能要走路到天亮。村姑不厌其烦地向我们指点回程的路,把每一个岔道和转弯都说了好几遍,就差没有亲自送一程了。因为耽误了她太多的时间,我们再三致谢。她不以为意,笑着说:“凤凰的夜景这么美,不走一走又怎么知道?”夜色阑珊,村姑站在水边,脸上的笑淳朴而又自然,一双眼睛纤尘不染。
回到酒店,我躺在床上翻看《边城》,心里却有万千感慨。文坛泰斗沈从文过世之后,骨灰的一半葬在土里,另一半洒向沱江。可见他对家乡的爱,爱得何其深沉。
短短一天,凤凰的美,已在我的心中留下深深的印记。这里的山,云遮雾掩又高又远,既粗犷又灵秀;这里的水,清亮又透澈,如那浣纱的村姑,既有着款款柔情,又有风情万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