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爱茗:作为虚无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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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虚无的烟
 
“烟斗是存在,烟云是虚无”,萨特放下写到一半的《存在与虚无》,点起一斗烟,如是说。烟云慢慢升腾,虚无而飘渺。虚无飘渺之中,那支被他称作为“毫无生气的木头”的烟斗也终于变得灵动起来,从一开始的自在进入了自为……
烟,的确是无,它无关功利。在民以食为天的“天”中,唯一不带解饥解渴这种功利性动机和功用的大概就是烟了。人在正餐之后的零食如巧克力、口香糖、咖啡、茶茗已经开始进入精神乃至审美的界面了,但多少还关乎饥渴,而烟在这方面的纯粹性似乎是无可挑剔的。从审美的角度讲,男女在食的问题上是不平等的,女人占尽便利,巧克力、口香糖在指间轻送小嘴,瓜子灵巧地在皓齿间清脆地一磕两半,都算得是妩媚之极,生动之极。女人甚至还可抽烟(但不可多,否则成为烟鬼,不合审美),女人抽烟中的慵懒、风尘、娇嗔、幽怨,都是诗性文字,韵味深长、引人遐想。男人除了烟之外似乎一无可取,男人嚼口香糖(目的只在讨好女人或使自己女人化)、磕瓜子,很少符合审美规范,不是可恨,就是可笑。因此,对男人而言,剩下的、也最为合宜的就是烟了。
烟是无,是虚无。一斗烟被点燃,也就意味着进入了一个虚无化的过程,一个灰飞烟灭的化解的过程。然而,烟的虚无化并非仅限于自身,这个过程中更为重要的实际上是存在被虚无化或化解的过程:存在的异己性、匆忙性、高压性、坚固性、郁闷性、荒诞性、引诱性在烟中得以掩饰、舒解、超越、挣脱、解构、抽象、转换。这种超越性、挣脱性、转换性、抽象性和解构性在康德看来就是“超凡”,在萨特看来就是虚无或虚无化,它构成了人的主体性存在——即自为存在的本性,从而也构成了烟的本性。这种虚无化的特性是动物所不具备的,因为谁也没有见过一头猪用烟来虚无化它的处境。正是在这种虚无或虚无化的过程中,存在终于成了如烟往事,成了过眼烟云。于是,人这个存在者在烟中终于获得了“消极的快乐”(康德语),不,准确地说是获得了无苦无乐的快乐,从而平易恬淡,唯神是守。
烟是无,是虚无。烟对存在的这种虚无化实际上是一种穿透和揭示,通过这种穿透和揭示,人,或者进入了烟云袅袅中的静默的禅境,或者进入了腾云驾雾中的清谈的玄域,存在、人、还有灵思因烟而一起敞亮、澄明起来。由此,我们就可以理解这样一句古雅的话语——烟云供养,就可以理解牛津教授的课堂为什么烟雾燎绕、上音陈铭志教授用过的黑板槽内为什么都是烟蒂,这实在是为了点燃学生头脑中的火花啊!于是,我们又终于理解了什么是真正意义上的的熏陶 。
烟是无,是无益(健康)之无,然而清代项莲生说的好:“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
烟是无,是即将总体上被虚无化的无。当工具理性和公共道德以批判的武器和武器的批判对其批判时,烟,虚无的烟,也许真的要归于虚无了。
那么,就让上述文字聊作无奈的挽歌吧。
丁亥年春日草于上音教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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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奚爱茗,毕业于复旦大学哲学系,现任教于上海音乐学院,上海市哲学学会理事,东方讲坛讲座专家,上海第二工业大学兼职教授。长期从事哲学和艺术哲学教学与研究,合作出版专著三部,在《学术月刊》《复旦学报》《党政论坛》等核心刊物发表论文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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