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竹林】第二十六天 / 开普饭

早上的天空彻底放晴，经过昨晚大规模的消杀，空气中弥漫着一点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远处的苍山经过几天淅淅沥沥雨水的洗刷，树木越发透出春天的新绿。

晨曦的阳光透过树木，照亮了一处大殿前的空地，那条叫做大黄的深沉的狗卧倒在斑驳的亮影，安静的晒着太阳。

一位披着咖啡色袈裟的师父正捧着一本经书，在空荡荡的院子里诵经，又像是在背诵。身后的那一盆圆润的仙人掌在阳光中远远看起来似乎浑身的尖刺都发出淡淡的柔和的光亮。

门口的石狮子，那朵大红的绸缎花朵系在石狮子脖颈之上新鲜仍旧。

鸟叫，蓝天，阳光，寂静的院子里，忽然听到孩子脆生生的叫：“小虎，小虎。”小虎是院子里的一条狗，声音来自不远处大门外的那幢高耸的楼层，楼层隔着窗户和防盗窗。

晃荡在门口百无聊赖的小虎不知道听到了叫声没有，孩子的叫声，显得迫切而欣喜，回荡在这清晨的空荡荡的寺院。

……

这是早上诵完《地藏经》，从佛陀所描述的那些到处是铁的地狱境象的经文中回神，散步到院子里看到的境象。

若不是孩子的叫喊，看到这样一个难得的雨后阳光明媚的早晨，谁会想到，这是疫情笼罩，武汉封城，全国人民闭关的第二十六天了呢？

第二十六天了啊，都是计划中师父们全部返回，原本准备上课的日子，往常的这个时候，一定是皮箱的滑轮摩擦地面，不分昼夜持续数天的声响，清澈的回荡在这所小小的院落。

如今安静异常，门口的那把锁仍然闪亮亮的锁着大门。

大殿前刻有功德主名字的香炉，香炉里的香灰经过潮湿的雨，凝固成泥巴一般，孤零零的插着我刚刚插上去的三支香。

往常的这个时候，香炉里满是红艳艳的香头，密密麻麻的插满了线香，插一支香，是要小心翼翼，插满香的燃烧的香头，香灰会防不胜防的掉落，跌在手背，温度很高，往往会烫伤手。

点一支香举过眉间，静默在佛陀跟前许一个愿望，对于这样的事情，往常的我都是三心二意，心里将诵经的回向文默念一遍，此刻，竟然呆住，回向什么呢？又向佛求什么呢？

似乎最后看到游客，是一位外地的女人，女人戴着口罩，深沉的表情，在佛陀前点了三支香，匆匆离开。这以后大殿前日日见到的就剩下大殿前的阿姨，和三只看上去也百无聊赖的狗。

往日即便殿堂里人挨着人，拥挤不堪，僧值师父仍然要求师父们再站挤一点，为日日前来上殿诵经的几位居士留一点位置。

几位居士每天都来，而且很早。师父们进殿堂，他们站在大殿前的廊檐下，静静的合掌，等待师父们进殿。

几位居士上了年纪的，每每来参加诵经，总是穿着海清，虔诚合掌，静默等待二三百的师父进殿入堂，每每经过他们，总是下意识的注意威仪，像是作为三宝的僧人要给他们的虔诚一个相上的交代。

这样许久不见的画面，忽然就过了二十多天了呢！

那位楼上隔着窗户，隔着铁的防盗窗，呼喊小虎的孩子，也二十多天未曾来寺院了，更像是被关了二十多天。

他对小虎的呼喊，带着羡慕，明明呼喊的像是自由一般。

这所院子，早上是附近公园游客散步，顺带在此做做保健活动的地方，中午是游客从这里穿过，上山遛狗的必经之路，傍晚则成了这些孩子的天堂。几位小孩，常常骑着自己的小车，撒欢的在院子里玩，有时候是狂奔追赶，有时候是嬉笑。孩子们来多了，也会知道大殿，知道佛，师父们出堂，一次一位孩子大喊，阿弥陀佛出来了，阿弥陀佛出来了。

孩童大喊的清脆的声音让静默出班的师父们都忍不住乐，孩子的眼里，穿着袈裟这样静默的师父，可不就是殿里端坐的佛。

师父曾说，他和同行的另一位师父静默走在马路，身后祖孙两人，跟着走了一路，在一座天桥转弯的地方，他和同伴说了句话，后面的孩子忽然对他奶奶说：奶奶，奶奶，佛说话了。

孩子的眼单纯美好。

窗户上眼巴巴的小孩一定也惦念这院子里撒欢跑的日子吧，就像诵完经，一位小师父忽然将自己惦念的好吃统统细数了一遍，惹得我目瞪口呆，仿佛，看到了疫情过后，彼此更加“膘肥体壮”的样子，一场疫情活生生让减肥无望。

有时候希望这样的疫情早点过去，一切生活步入正常，有时候又希望这样的安静再久一点久一点，就像世间的学生，希望假期长一点再长一点，却又不得不面对人生关键的那几年，不得不将书看。有时候嫌弃那些小孩肆无忌惮充斥在寺院的撒欢高笑，有时候忽然又被那些笑深深感染。

内心果真充满矛盾。

一位师父捧着《楞严经》的经本，穿衣搭袍的前来大殿，也上了三支香。

想问，他是求什么呢？

僧人，好像都无所求，点香是供佛的习惯，就像诵经是僧人们的日常。

……

如果不是点开手机，那扇门，关闭隔绝成两个世界，关在这小小的院落，鸟还在鸣叫，也还在竹林和远山处飞翔徘徊，寺院有了寂静，似乎更加肃穆庄严。

点开手机，呼啦啦的信息，忽然就将自己拉入了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