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竹林 | 第79天
早殿后,抬眼,一轮圆圆的月挂着远处的蓝天,蓝天和苍山中间穿插了一些耸立的高楼。那轮月亮虽淡淡的白,在天空中却是不容忽视的存在。空气中沁人心脾的通透,从院落穿过,忽然想,如果像一只鸟,像一棵树,长久立在院落,呼吸寂静的清晨这份通透的气息,仿佛真的吸收了天地精华。从大殿到寮房,不远的路,忽然就放慢了脚步,不去想十几分钟之后早斋过堂的准备。只想从这寂静只有鸟鸣的院落安静的走过,深吸一口空气,享受这份寂静和难得的空气中的通透。有时候想,人一生的匆忙,僧人也不例外,甚至更甚,而这颠覆多数人对僧人很闲的误解。师父曾说,居士有了好茶,邀请他,师父来我这里喝茶啊。师父说,唉,估计没时间,很忙啊。师父说,这句话竟然将他问住了?师父说,我也问自己,忙什么?当年有人探望,招待,为冲泡难得的一点普洱,直说茶好,问我,你们是不是经常喝茶。我说不是,早上很忙,过午不食的话下午就喝点白开水,基本不怎么泡茶喝。对于泡茶安静的坐着,喝一口茶,误以为乎都是僧人们的日常。但喝茶前,繁琐的煮水泡茶的准备,结束后清洗残渣和茶具,而那些小巧的茶具,清洗起来确实需要花费一番功夫。而对于不蓄积瓶瓶罐罐和过午之后喝白开水且杯子不能有食物残渣包括茶叶这样的要求,为了满足,喝茶这回事在我看来就是放在客堂招待客人比较划算。当年小侄子周末写作业,边玩边写,终于熬到周日晚,仍然有作文未完成。可怜巴巴的求救,我说他写,算是字迹龙飞凤舞的完成了两张纸的作文,再教他怎么写作文,他已经利索的收起所有的文具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在我一再逼问下,小侄子说,同学作文没写,我们老师要检查,有两张,我就撕给他了一张。读书时,来自自己或者周围有形无形的压力,告诉自己要好好读书,不能浪费时间。出家后,比如清晨,在这院落里经过,明明觉得院落里如此美好,却还要考虑十几分钟之内,需要爬三楼,再从三楼到负二楼准备准备早斋,似乎浪费一点时间在院子里发呆都是一件奢侈的可遇不可求的事情。能从安静的院落走过,认真感受空气的美好,听到鸟叫,看天上的那轮清晨的明月,似乎是也是来这里五年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很多时候,面对人多排队的唯恐迟到,时间安排满满的紧张。有时候周围的环境过于嘈杂,能不被打扰安静从院落里走过,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师父说,也问自己忙什么。师父,不接待不行,不开会不行,不随众不行。对于世间更甚,常常不知道忙什么,常常不知道为何而忙,常常不知道这样忙忙碌碌的结果又是什么。但是每到一个年龄段总是有不可诉说的忙,学生忙着考试,年轻人忙工作,年老生活不能自理时,照顾自己都会是一种很忙的事情。从楼顶收衣服,小师父说,一看那鞋子就是你的。我说,是不是太破了,看着就像我的东西。小师父说一看就是惜福的人。小师父的言外之意是一样的,只是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微博从不配图。当年对AE,Maya,PS等的,但凡是软件玩一玩都不再话下,而如今却连同风靡的短视频都懒得看一眼。其实他不知道我只是懒,懒的去花很久时间为微博配一张图,懒得折腾视频。甚至懒得买一双新的鞋子,一堆东西花费精力照顾。总感觉网络的东西用心思越多,越多人看,会越有成就感。而这种成就感有时候传染成一种流行。而对于身外之物,就比如当有了一副象牙筷子还想要一个金碗才配得上,有了金碗,又觉得怎么能放这么破的桌子。能用的东西就讲究吧,这种将就一将就竟然成了习惯。当年过年,寺院有供灯,供灯时候,有值班护灯,将一盏盏油灯轮流看护。一位年龄大的老师父为灯芯有没有插好,放灯的玻璃板要怎么擦,交代的一清二楚,唯恐漏掉一个细节,甚至别人做不好,做的不标准,自己烦恼。站在旁边的我看着,忽然感悟,人似乎会突然卷入一件事情,然后无休止的烦恼,这种卷入的事情本身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一旦卷入了,忽然就会被这些事情逼迫不得自在。最近一直看戒本,将佛陀制的每条戒细细寻味,看似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要求,而这种要求正是对治凡夫会因一件事无巨细的小事忽然卷入,越卷越深,最后深埋其中,这种卷入会成一种轻易被忽视的逼迫之苦,这种苦是来自自我或外界的不得不去做的苦。逃离这种苦,却也是艰难的,需要放下对物外的贪恋,比如喝一口茶,就需要细心照顾所有的茶具。逃离这种苦,需要放下那种让自己的或悲或喜的感觉,当悲的时候,容易出离,而喜却很难,一种成就感,甚至于来自别人的一个网络的点赞,都能将自己绑架不得自在,有时候为了一念欢喜需要花费更多的功夫保持这种欢喜。随着年龄的增长,心不似小侄子那般的孩童,能将自己的作业分一半给同学应付,不会去想会不会被老师发现,不会去考虑这本是一次作业,在孩子眼里帮同学就是单纯的帮忙应付老师的检查,可以将作业本撕烂了,一人一张,让人哭笑不得。晚殿后的夕阳红彤彤的慢慢落下,透过竹林看过去,圆圆的橘黄的一轮太阳不再那么刺眼的光芒。有时候,一份不经意的日子,忽然走过,后来再回想,那些看似最稀松平常的日子原来是满满的味道。这样的感觉是不是对于八十天以前的人也有同样的感受,以为一个年,就可以像往常一样早早规划那份行程,看着春晚,吃着年货,来一个放飞自我的像每一个年一样的往常,而如今想来,似乎是连春运人挤人的场面都成了一种怀念。对于苦的卷入,有时候,虽能不卷入,生在三界,却又不能预料这个苦来自哪里,什么时候来,这大概就是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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