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作家‖【一兜面条菜】◆米娜
把刚洗好的面条菜放进加入五香粉和食盐的白面粉里，一抓、一翻、一滚、一抖，使每一片叶子上都沾上白面粉，然后放入刚烧开水的蒸笼里，大火五分钟后，取出，热腾腾、鲜嫩嫩的面条菜出锅啦！夹起一筷子在加入白糖、味极鲜、醋、麻汁的大蒜汁儿里蘸一蘸，哇!乡间的泥土气息、野菜的淳朴香甜混杂着大蒜料汁儿的独特，那味道久久地在舌尖缠绕……
这是我的姥娘正月十三下午给我送来的面条菜，菜是姥娘在自家小院里种的，这些小苗刚长出六七片叶子。姥娘说：“我知道，俺妮儿喜欢吃面条菜，我看这个时候正嫩呢，给你掐下来，择好，洗了三遍，你再洗一遍吧，老啦，眼不好使，怕是洗不干净。”我连忙说：“姥娘，我去摘就行，你看你还给我择好，洗干净。”“这小苗这么小，可不好择，你得择多长时间啊……”
我的姥娘已经八十八岁了，因为腿疼的缘故，时常拄着拐杖。这样的冬天，并且正逢降温，阴雨天，迎风呼吸都困难，姥娘还穿着厚厚的棉衣，不知道她得费力地弯下多少次腰，在寒风中为我摘了这兜面条菜？也不知道，这一根根小嫩苗在姥娘手里是怎么华丽变身的？我知道，姥娘年纪大了，行动不便；我知道，姥娘的眼睛早就花了，现在说话时，眼睛都难以睁开；我知道，姥娘家的水管在院子里，屋里也没有暖气。
姥娘乘公交车来的，来到楼下，不知道怎么摁电梯，等了会儿，来了两个小孩儿，没敢让他们帮着摁，又等了会儿，看见一个拿着簸箕的大嫂子，可能是这个院里打扫卫生的，让她帮着摁的。姥娘抱着红布兜，里面装着野菜，还有两板笨鸡蛋。“这鸡蛋是小鲁给我的，叮嘱我，不让我给别人，这是笨鸡蛋有营养，让我自己留着吃，大人吃了又没什么用，还是给孩子吃吧。”
我不知道怎么感谢姥娘，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给姥娘倒水，剥核桃。“姥娘，以后，有野菜了，我就去家里摘。笨鸡蛋，家里有，你以后自己留着吃就行。”“你看你，这么忙，也不常去，还对我这么好，这里里外外的衣服都是你给我买的，还给我买吃的，光让你花钱，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
我的姥娘啊！小时候，不是您唱着小曲哄我入睡？不是您给我做饭菜？不是您陪着我玩耍？不是您带着我到田间嬉戏？不是您给我做的新衣服？不是您给我梳头扎小辫？
姥娘说，她经常和村里的老太太们坐着公交车出去玩。要么去赶集，要么去公园，要么去环城湖。这不昨天还去了凤凰台，而且知道在什么地方换车，坐几路车。要不是今天天儿不好，就去大润发啦！
真为姥娘高兴，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依旧自己独立生活，特别是这记性一点儿也不比年轻人差。这两年，姥娘的身体格外好，连拐杖都不用了,而且还能像年轻人一样时常出去逛逛。
姥娘要回家，我挽留姥娘在这儿住下。姥娘笑了：“都说住楼好，你看看转过来转过去就这点地方。看看我那院子多敞亮啊，养个花，种个菜多方便。出了门，想去那儿就去哪儿。”姥娘坚持不让我送，独自回家了。我看着袋子里的面条菜，鲜嫩的叶子上泛着绿莹莹的亮光。
姥娘时常说：“做人做事，都要先为别人着想，然后再想自家，要是先想自家，会别人戳烂脊梁骨的。”周围年老的，年幼的都喜欢找她去聊天、打牌、逛街。
姥娘说：“一大家子人生活不容易，难免会有勺子碰锅沿儿的时候，受点委屈也到不了外边，但是在外面，咱可不能吃气。”家里上上下下几十口子都非常敬重她。
姥娘说：“我特别喜欢孩子，哪一个孩子犯了再大的错，也舍不得打一巴掌，得给他讲道理。”小时候，我最喜欢去姥姥家，一住就是好几天。现在，我们的孩子也喜欢去。
姥娘说：“人啊，都有遇到难事的时候，但凡是咱有这个劲儿，就得帮一把儿。”这么多年了，姥娘总是被人惦记着，不管住得多远，有多忙，都会时常来看望她。
姥娘就是这样一位乡村老太太，如同长在这乡间的面条菜一样，遍地都是，细细咀嚼，足够受用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