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义：也无风雨，也无阴晴

父母一直生活在乡下，无论我们怎么劝说，都不肯离开老家住进城里。

母亲列举了不愿意进城居住的三大理由：一是人老了，血脉流动不比年轻人，就像堰沟里流水，水量变少了，堰沟里面又没清淤，水就流不动。如果进了城，成天呆在屋里，没地方劳动，活动量一小，血脉流动就慢，倒落得个浑身酸痛。二是城里买的菜好多都是大棚种植，电视里面还说有什么转基因，根本不能和自己种的菜相比，吃起就是不放心。自己种的菜从来没打过农药，喂猪依然用猪草和包谷作饲料，也从来没用过添加剂。三是城里的空气根本不能和乡下比，人多车多，走在大街上，就感觉出不动气。父亲则直截了当地说，城里住着不习惯，乡下自在又舒服。

常年住在乡下的父母，时不时就要翻开历书看一看，或者掰着手指数一数，离下一个节气还有多久，偶尔还要按照甲子推算一下近几天是否刮风、是否有雨，再按照一定的节奏安排着、计划着、忙碌着农活。对于父母来说，无论刮风下雨、天阴天晴，都是干农活的最好时节。

趁着天气晴朗，门前的油菜已经熟透，收割了直接晾晒在地里，晒干以后再把菜籽清收回家，可以省去大量劳力。洋芋也到了收获时节，照旧用锄头一锄一锄挖出来，父亲依然用竹筐一筐一筐背回家。父亲说，到底是年纪大了，体力远不如从前，一筐顶多能背九十多斤。黄豆、花生、芝麻都要趁着天晴，赶紧种到地里。红苕秧早已长满育苗厢，凭着多年积累的经验，可以作出准确预判，趁着天气将雨未雨之时抢栽到地里，或者趁着雨后土壤墒情正好栽下苕秧，成活率才会更高，产量才会得到保证。

就这样不分天晴下雨，无畏风吹日晒，忙前忙后，忙里忙外，每天收工回家多在晚上八九点，再烧火做饭，饭后待一切收拾完毕，大多数休息时间已是半夜时分。

作为儿女无不担心父母的身体能否吃得消、受得住，不时会打电话劝父母要保重身体，有时会以左邻右舍作为对比，不少人年纪刚刚五十出头，就早已不种地、不养鸡、不喂猪，享起了清福，希望父母能够有所触动，并借机做他们的思想工作，争取他们同意离开乡下到城里居住，或者就在乡下轻闲生活，不再受劳作之苦。

母亲在电话里说，你们讲的道理我都懂。身体好不好，关键要运动。我们小时候一起长大的那些伙伴，有的比我还小好几岁，确实也是好多年前就开始享清福，只是几年过去，一个个差不多就永远享起了清福。左邻右舍比我年纪小的也不少，虽然早就没种地了，可他们不是腰椎痛就是颈椎痛，隔三岔五就要去医院“拉拉扯扯”，有时还要输液吃药。我和你爹可能是个异相，有时腰也会痛，但只要下地做上一天半天农活，出一身汗，筋骨一松，腰痛就好了，感冒也很少患。想一想，算一算，把去医院打针、输水、买药的钱拿去买来复合肥，自己种庄稼和蔬菜，吃起又放心，身体又少病，再累也划算。

父亲接过电话说，俗话说得好，做活路、做活路，要做才有活路。农民就是以务农为本，不干活就掉了本。马上就是芒种节气，芒种忙忙种。我们自有“打米碗”，天晴有天晴的活路，下雨有下雨的安排。前几天下雨，正好在家编竹篓竹筐竹筛，院子里好几家都在找我要，我们自己也要用，篾货也编了，人也歇了脚。你们根本不要担心，我们自己心里有数。

（摄于2019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