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故居•老人•旧时光
故居·老人·旧时光
王陌||河北
故居
最近,淘到一处好地方。我竟不知道我住了七八年的村子还有这种地方,我把它称作“世外桃渊”,我的小女儿则咬着我的的耳朵告诉我这是她的“秘密基地”。
这是一处由十几座老房子组成的地方。房子大多建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大折算算据今也有半个世纪了。据说,这里原先是村子的中心地带。
由于这里的巷子很窄,宽处也只有一米二三的样子,根本容下现代交通工具的行驶,所以这里的房子也没有被翻新,年轻人都去外边重新划宅基地了,留下们只是些老人,和一些已故去了的老人的屋子。慢慢的,这里也便边缘化了。
女儿爱来这里,因为这里是唯一一处没被冰冷水泥覆盖的地方。她带着她的小铲子小木桶一蹦一跳的来到这里。在这里,那湿润纯净松软的土壞以宽阔的胸怀接纳了一个顽皮的孩子;在这里她可以肆意的撒欢奔跑,以一个孩子的童真天马行空地筑起自己的城堡,而不用担心会被锐物绊倒或者被来往的汽车刮到。总之,这里满足了一个孩子对土地的所有幻想。
女儿应该也算是一个农民吧,因为她的父母也是农民。可与她父辈祖辈不同的是,她是个没有土地的农民,她没经历过与土地有关的半点劳作与辛苦。现在不会,长大了也不会,因为村子里的田地大都卖光了,她现在对土地的感受,只是单纯的喜欢,好玩。全然不像我们的父辈那样,即深切的爱着它,又拼命地想逃离它。我不知道这到底是她的幸,还是不不幸?
我也喜欢来这里,每次踏入,心中便格外的宁静。我觉得这里的残垣断壁与外界组成了一种隔断,断壁之内的是另一种结界,没有汽车的笛鸣,没有空调的轰轰声,一到这里,仿佛时光也慢了下来。
青砖砌成的房子,隔着半个世纪的光阴,早已被岁月磨得破败不堪。昔日威风八面的大青砖,早已没了棱角。房子的下围,黄泥的剥落,露出了它的筋骨,并伴着沟沟沟壑壑,那是流水的痕迹。有几处墙壁已经裂开,像滑过夜空中的闪电。房顶上的杂草肆意的生长着,伴着岁月,荣了又枯,枯了又荣。
我是喜欢老房子的。这里的老房子让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我喜欢它或许是因为东野圭吾的那句话“那墙壁,渗透了几代人的体温……”又或者不是,那只是流淌在我血液里的一种心理补偿。因为我没见过爷爷奶奶,我无法想像出在个低矮,破旧,黄泥剥落的房子里,步履蹒跚的走出一个老人,他堆着满脸的皱纹和笑意,亲切的唤我“孙儿”,那该是一种怎样的宠溺与温情!
老人
穿过窄窄曲折的小巷,便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落。
也是青砖石垒成的老屋,院子里干干净净的,有两棵枣树,虽是在屋门的两侧,但却横竖都不对称,不像是人为刻意栽下的。院子没有门,待到夜晚,千年的月光悄然登堂入室的时候,斑驳的树影,凉凉的夜风,我想自有一种岁月悠悠的美。
屋子的主人是个独居的老人,今年有八十七岁了,身体瘦而高,走起路来像竹竿一样颤颤巍巍。容长的脸儿,虽是满脸的皱纹,但仍可以瞧出精致的五官——大眼睛高鼻梁薄嘴唇。我猜想,老人年轻时肯定也是个美人儿。
女儿是这里的常客,她带着她挖土的家伙什儿,大摇大摆的进来,然后在院子里大兴土木。
我起初对女儿的行为感到愧疚,女儿这样做主人家能高兴吗?不会影响人家休息吗?所以只要女儿来,我便蹑手蹑脚的跟来做一些“售后”工作。
老人听到响动,便会从屋子里出来,手里还拎着两个板凳,一个给我,一个留给自己。
我慌忙的接过来,陪笑道,“好好的院子,看孩子给挖成什么样了?”
老人则摆摆手,不在乎的说道“嗨,没事,下场雨就好了。”
女儿在这里玩着,老人则和我说着话。她说些过去的事情,有关于这所老房子的也有关于她自己的。
慢慢的,我知道了,老人是喜欢我们来的,甚至是渴望我们来的。许是寂寞久了的缘故,我们每次来,老人都迎来送往,热情无比。
可是我不知道的是,老人家明明有五个孩子,可为什么总是一个人?
每次走后,我都要收拾收拾女儿摆下的烂摊子,把坑填填,把院子扫扫,连带着以前的垃圾都一起倒掉。老人不肯,我却执意如此,我知道我们都是真心如此的,没有世俗中的客套与虚假。
在这里,女儿无疑是快乐的,因为她在这里可以无所畏惧的嬉戏打闹;老人也是快乐的,因为老人此刻得到了些许陪伴;我也是快乐的,因为在这里不必瑞磨世俗的真真假假,每句话都发自肺腑。
在这里,被这些残坦断壁围成的时光里,女儿,老人,我;一个不懂世故,个看透世故,一个想逃离世故,我们仨和谐的幸福着。
旧时光
年初这里就有一个传闻,到年末的时候,这里要拆了重建,建小区。
我告诉老人,想让老人高兴一下,因为毕竟安全问题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我以为老人会高兴,谁知,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老人眼里的光暗淡了下来,她回头把目光滞留在老屋身上。
沉默,许久的沉默。
此时,天空上,正游荡着哀乐,像无处安放的幽灵,找不到落脚的地方。邻近的人家,有个老人去世了,年纪不大,才六十多岁。
老人淡淡地说道“哎,我还能活几日呢?在这里守着老屋,守着灶台,就是闭着眼也能摸过去,冷不丁的搬走了,谁知道那里是个什么光景呢?”
我自知失言了,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人是越老越怀旧的。仿佛“乔迁之喜”是只属于年轻人的,对于个耄耋老人来说,老屋不仅仅是她的住所,它更像是蜗牛背上的壳,是同身体长在一起的,如果硬要剥离,身体便会撕裂的痛。
开发商把这些老屋称作“废虚”,他们习惯地把所有没有商业价值的东西统称为“废虚”。可在我看来,它们又何尝不是历史,不是记忆,不是我们找寻过去的时光遂道?
在“大美乡村”的号召下,在经济利益的驱动下,进行土地利用,资源整合本也无可厚非,可这世间并非只有对错,还有愿意与不愿意,可是在政绩和利益面前,有谁会去解读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从皱纹里溢出的喜怒哀乐?
或许,留一两处供我们后代瞻仰也好;或许,再停几年,让老屋完成她最后的使命,送走最后一批老人也好……
女儿显然没发觉气氛的变化,她仍在没心没肺的围着我和老人跑着圈儿。此时,女儿穿着一条鲜艳的红裙子,我穿着条黑色的连衣裙,老人则永远是那个灰色的斜襟褂子。
我突然觉得,人活在世上就是一个影子。从最初的幼小的活泼的欢快的明艳的,到成年后的沉稳的无奈的。然后随着日月推移,这个影子再变得极浅极淡,动作也越来越慢,线条也越来越不流畅,直到有个崭新的小小的影子复印在他的身上,那么这个影子便永远消失了。
等到小区复印到这片老房子上时,老屋也便彻底消失了。
慌忽间出现一种幻觉,夕阳的余晖洒在青砖刚砌成的房子上,那是全村最气派的房子。房门前坐着一个美人,容长的脸儿,大眼睛高鼻梁双眼皮。她有五个孩子,一会儿炊烟升起的时候,她下地的男人也便回家了……
可是这一切,随着挖掘机的轰轰声,将变得无迹可循。
我想着想着,风,吹过门前的那片杂草,杂草没有太大的表示,只是略略的弯了下腰。或许也不用有太大的表示,风只是为了证明:
这苍茫的人世间,他来过!
图片/陈颖
作者简介
王陌,河北邯郸人。平时闲暇时,喜欢读点书,写点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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