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作家刘博宇的校园小说《转学生的一年》第十七章: “迎鸽大会”
第十七章 “迎鸽大会”
距离毕业考试还有一个礼拜左右时间。
大概半个月前,老师就特地跟体育老师从体育馆里哼哧哼哧扛出来一个原来用来打篮球的老记分表,有两个显示数字的面,刮动旁边的齿轮就可以换数字。方老师每天第一个到教室,就自发的把积分表上显示的数字往前拨一个。天天如此,我们抬头就可以看到讲台一侧的这个记分表,似乎上面的两个黑色数字就一直在提醒我们快要考试了,要抓紧时间复习,千万不能懈怠。到现在,因为离考试的天数已经是个位数了,我们只需要用到一个黑色数字,第一面就是一个空洞的零。每当我们看到这样的一组数,心里就愈发紧张起来,连忙埋下头做作业去。毕业考试,这算是我们人生中第一次意义重大的考试,可以说是第一次真正正式的考试。跟原来的小考不一样,老师很早就把准考证给我们,告诉我们到时候要换到哪个教室,而且到时候旁边坐的都是自己不认识的同学,总有一种人生地不熟的陌生感。这种气氛底下,想把自己的能力完全发挥出来,的确挺难的,紧张就像一堵墙,限制了我们。
大家也快分开了,都恋恋不舍,一个月前就有同学带着成长纪念册到了学校里,让大家给带本子的人留签名留纪念的。班长还突发奇想,组织我们大家一起暗地里悄悄写一本送给语数外三门老师的语录册子,上面每页都写着我们对老师们的祝福,打算毕业典礼那天送给方老师(本以为这是纯秘密行动,可是不知是谁大嘴巴,还是老师猜到了这件事,方老师收本子的时候一脸不出我所料的样子,大家看着心里都别扭,不爽极了)。大家开始互赠礼物,都要给小学生活留个纪念,班长也开始四处询问我们班同学的电话号码,以便以后办同学会。
再说阿斯卡的事情。它整天被我们拿玉米粒和小米喂养,身上都沾了油光,感觉胖得已经不能飞了,我们最近正挤出学习之外的碎片时间帮它进行减肥训练。要知道,信鸽可是不能胖的,不然就飞不起来了。纸房子因为太脏了,我们和瀚林又帮它做了一个。它换新家的时候,开始不太习惯,可能是因为原来它留在那儿的一股气味不见了,一副惶恐的样子,怕自己触犯了别人的领地。我们把它抱进去,放久了,它也不怕了,就默认了这是它的家,开始在这个小空间里巡逻起来。
有一天,其实就是星期二,方老师正好出差。中午的一段阅读时间,我们呆在教室里无聊(反正作业都提前做完了),又没人看管我们,就抱着阿斯卡到了操场,在它的项圈上系了一条十几米长的银线,被我紧紧地攥在手里,这样就不用担心阿斯卡不听话,一把房门打开它就飞走了。我们让它在天上飞来飞去,当然,那根线也是多余的,阿斯卡很聪明,跟我们相处了有半年了,都熟悉了我们,把我们当它的主人。即使就这样放它走,它也会飞回来。看着它在蓝天中飞翔的身影,如同在蒙古高原的蓝天上飞翔的矫健雄鹰,大家都感到很欣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它刚来的时候个头还很小,翅膀底下被划了一条很长的血痕,把我们当成猎人,即使翅膀不能飞,也摆着腿,尽量远离我们。我们装出很亲切的样子,终于把它抱起来,手忙脚乱地帮它清理伤口,涂药膏,扎绷带,忙得不亦乐乎。大家瞒着老师一起养它,可是还是被老师发现了,老师也没批评我们,我们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我们,有能力在学习之余养鸽子。现在,看着我们辛苦养育之下成长出来的银色信鸽,大家心里都说不出的复杂,既为它重获新生高兴,又为即将离开它而伤心。
正巧,校门的栅栏旁路过一个夹着公文包、耳朵上搁了支铅笔的眼镜中年男子,他四处张望着,像在寻找什么。这时,他抬头望见了天空中正在飞翔的银色信鸽,与底下与它相处甚欢的我们,眼前突然一亮,简直就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他踮起脚,使劲朝我们挥手,口中大喊:
“孩子们,过来一下!我有事儿找你们!”
我们耳朵都很灵,很快就注意到了,大家让钱财和孙豪俊带着几个女生跟这个叔叔交涉。六年级的小孩子们看到陌生人,心里免不了有些害怕,走路的时候有些犹豫,女生们都躲在孙豪俊和钱财身后,生怕出事儿。孙豪俊和钱财试探了一会儿,认为这个戴眼镜的伯伯没有恶意,就快步向前,问他怎么回事。
一问才知道,这是一位记者,近期愁着没有什么素材写文章,一整天在外面游荡着找素材,结果找到的都是些市井小事,不足为奇,发表了也不会有什么回声。他很好奇,一连抛出了好几个问题,孙豪俊头脑比较简单,都把实情说出来了,还说了我们的班级老师什么信息,当然自己的名字和鸽子的来历也交代清楚了。记者一听,眼睛里似乎闪出了金光。记者是什么人啊?他们的眼睛有多尖,鼻子有多灵啊,简直就是专门为寻找世间的这些缤纷事件才出生的。他心中肯定地认为,这个小事件有东西可挖,写篇报道,搞个活动,他就出名了,这群孩子也能上电视(那个时候这是一种高级荣耀,大家都很向往),这种一举两得的好事,谁不要呢?
记者与孙豪俊他们告别之后,风风火火地赶到了报社里,顿时文思泉涌,洋洋洒洒写了一篇两三千个字的报道,找了好几个报社里头的同事来琢磨,看看用词合不合适,句式合不合理。可他还是有些发愁,如果只报道这种东西的话,社会上可能不会引起什么反响,如果能跟鸽子的原主人连线就好了。正愁着呢,他出办公室去食品柜台去拿碗泡好的方便面时,无意之间瞥到了丢在食品柜台一角的一张半个月前的报纸,上面好像刊登了一个养鸽大户的寻鸽启示。他本来没在意,可是在回办公室的路中,他突然想到了鸽子和他写的报道的关联,手中的方便面随手往同事的桌子上一放,马上赶回去,拿起那张报纸仔细端详起来。没想到,报纸上的寻鸽启示上的那只鸽子,跟今天早上他见到的阿斯卡完全一样,银色的羽毛,脚上的金色扣环,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很激动,马上打电话给那个养鸽主,让他这周五到我们学校去,又跟报社里的上级联系,得到了活动的举办权,这样办一个什么“迎鸽大会”也不错,还能体现出这个毕业班孩子们高尚的品德和爱护小动物的精神,很有宣传作用,学校也能跟着沾光,
这个记者做起事来简直是滴水不漏,当即就跟校长联系。校长一听,惊讶得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滚出来,一脸的不可思议,随即又反应过来,张嘴就是同意,有这种搞大型活动的机会,能抬高学校档次,得到更高的招生率,当然还有上级的表扬和好评,大好机会在面前,不要才怪呢。记者跟老师时间地点什么的都说好了,校长马上转告给方老师。方老师做事很细心,校长一向把一些重要事情给她做,毕竟这也是她们班的同学的好事。方老师资历很高,以前也处理过这种事,现在办起来当然是得心应手。不仅方老师知道了,这件事情很快就被消息灵通的教育局高层知晓,他们很难得地认可这一次大型活动和教育机会,让老校长一定要把这件事办好。
第二天上课,方老师就通知了我,把我领到记者面前。似乎是小孩子的天性吧,一看到扛着照相机带着太阳帽的记者同志,心里就莫名地生出一种紧张,好像是怕被他问出什么来。我也一样,心想这是我们班同学的私事,干嘛要被你公布于世,于是就紧绷着脸,与记者对峙了好久,记者问的问题只知道点头摇头,一点都不愿意张嘴。
可是记者在与人交流这方面可谓是佼佼者,这种不愿意说话的小孩子他见得多了,心里自然有一套能撬开孩子们的嘴的方法。他刚开始问我的家庭情况,我把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工作都交代了一遍,记者自然从我说的话中敏锐地捕获“我奶奶曾经是医务人员”这个信息,就绕着这个话题,开始诱导我了。眼前这个记者似乎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经验丰富的医学家,一连串说出了许多和医学有关的科普知识,什么“牛痘与天花的来源”、“南丁格尔的传奇故事”、“华佗刮骨疗毒”、“李时珍编《本草纲目》”,似乎只要他知道,就全都说出来给我听,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我听得一愣一愣的,似乎已经弄不清楚眼前这个人的真实职业到底是不是记者,怎么对医学方面的知识这么清楚。可是听着听着我们就聊开了,又把我们班上的同学把金山抬到医院、遇到阿斯卡便帮它包扎、办报纸等等这短暂的一年里曾经干过的事情,不知不觉就说出来了。记者一边听一边点头,十分认真的样子。
记者采访完我们班上的同学,他很感动,真的很感动。他在我们班的许多同学身上看到了一种少有的品质,一种美好的东西。
要展示同学们的风采,当然要进行广播体操和列队这种大规模的演练,校长特地把所有的体育课都改成练广播体操。体育老师似乎从没有在公开课上露脸的机会,都是语数外在台上风光,几个体育老师经常向老校长轮番抱怨他们是英雄无用武之地。这一次,机会来了,体育老师可是能站在主席台上指挥全操场的同学们做操的人啊!这风头可是出大的,一群体育老师都激动,恨不得把40分钟一堂课掰成80分钟,要把我们的每一个姿势都练规范才罢休。
我们学校这一次活动打算组成一个乐队队,什么小号、铜锣、唢呐、木鼓都从音乐教室里搬出来,擦去灰尘之后时隔多年再次焕发能量。光是靠广播里放音乐,跟有真人现场演奏的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更有身临其境的感觉。陈瑞小时候学过吹小号(我们知道后都很惊讶,她从来没说过这些事),正好十人组成的小号队里有一个人生病缺席,本来没机会加入的陈瑞过来填这个空子。既然是大活动,她就把放在柜子里好几年的金色小号又拿出来,每天晚上做完习题就整晚整晚地练习,把义勇军进行曲吹得滚瓜烂熟,随便抽一段她都能背出下段的谱子。她每天从七点练到九点,耳朵一段时间都被小号震出了暂时性耳聋,老师上课点她回答问题,她有时候都听不见。第一次老师不知道,以为她在开小差,本想骂她,我急中生智,手忙脚乱地从默写本上撕下一页纸,龙飞凤舞写上了几个大字:“她听不见!”老师事后了解原因,也原谅了她。小区里的一些邻居更是苦不堪言,有几个大神跑到她家里去她别练了,半夜三更飙高音,真的让人睡不着觉。第二天没精神可不好。陈瑞妈妈马上开始解释原因,说是学校有活动,几个大妈就闭嘴了,学校里的事情,她们也管不了,既然陈瑞有这一腔热情,就让她好好练吧,争取在乐队里出彩。
不知是校长别出心裁还是怎么,多此一举地弄出来一个医护小队出来,让学校医务室的那个和蔼的老伯伯当队长,在每个六年级班级中都挑了一两个人来当副手。我们班被选中的是孙豪俊,因为他是这一次大会主角班级的成员,学校似乎对他有特别优待,让这个做起事来总是笨手笨脚的他当了副队长。孙豪俊满脸地得意,简直高兴得要背着老伯伯在操场上跑十圈,围着老伯伯说了一圈的好话。他从急救箱里拿出来一卷纱布,再到老师办公室里讨来一点红墨水,在杉布上画下一个红十字的图标,还要了个别针别在袖子上,简直就是那些走街串巷的江海志愿者。
老师也不要他看体温表和包装伤口,只是让他做简单的事,让他看守着食堂后院的两三辆三轮车。若是有人突然生病了,就往三轮车上一放,让孙豪俊跟着车到医院去给看病。
孙豪俊做事认真起来是很棒的,简直是传说中的“三万里拍巴掌”,什么事情都要管,大事小事都处理得井井有条。首先,他不知什么时候生出的洁癖,他发现这些三轮救护车都太脏了,原来是用来运泔水,上面又是有油垢又是菜叶,人哪敢躺啊!他就去食堂里拿了一卷抹布反复擦,擦得干干净净才罢休,还提醒几个食堂的伯伯,最近送饭千万别弄脏了,为了以绝后患,还用家里的许多旧报纸糊在几辆三轮车上,做了一个完美的车垫子。食堂的几个伯伯满眼都是满意,打趣儿道:“真了不起啊,副队长!一个没救,先把我们这的几辆老破的车子给救了!”
学校的展览室中,所有原来摆着的画和相片都取下来了,取而代之的是我们六年级毕业班同学们的作业,老师选了金山的作文本和语文练习本、我的数学本、钱财和徐迪的英语作业本、陈瑞的科学笔记等等,挤挤挨挨摆了一面墙。孙豪俊前几天刚积累起来的得意突然没了,下课了他就朝我抱怨:“奇怪啊!老师为什么不选我的一些作业?难道我真的身无长处,连一本作业本都拿不出手?”
我实在同情他,就与他一起想孙豪俊有什么可以交上去的好作业,顺便把钱财和徐迪也叫上了。正当我们仨在绞尽脑汁(孙豪俊成绩一直不太好,想要找出一些优秀作业,的确挺难的),孙豪俊自己却掰手指想出来了。原来是他曾经画的那张《地球环境报》,那一副作品的确挺有创意的。孙豪俊像是中了彩票,迈着小跳步跑到老师办公室,恳求老师把他唯一的一个拿得出手的作品挂到墙上去。方老师在这个时候挺好说话,立刻同意了,还摆在了一个特别显眼的位置,这让他高兴了好一段时间,一天到晚笑眯眯的。
金山虽然在才艺和劳动方面一点不突出,可是他语文好到爆表,写作文也是信手拈来,不打草稿都能写一篇好文章。校长很欣赏他的文思,就让他当对鸽主致辞的起草者。当然读肯定不是他读,选的是六五班一个长得很漂亮的文艺委员,担任这个在国旗台上宣读致辞的任务。钱财和徐迪也有了一份小工作,当了清洁小队队员,专门检查走廊的卫生,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见到哪个小同学乱丢塑料袋乱抛纸屑,就有权利扣掉这个班一部分的卫生分数,惹得同学们一看到他们清洁队员头上戴的小红帽就跑,躲瘟神一般。
跟大家说到现在,我突然发现,我一个职业都没有,说到底这一次活动我也是主角之一,还是最重要的一群人之一。这不,活动近在眼前,我什么事都没安排,像是大家都把我遗忘了似的。可是我心大,也不在乎职位不职位的,对老师也没什么怨言,走到哪里看到哪个同学有困难的,还是跑过去帮帮忙,帮清洁小组扫地,帮医护小组整理体温表,当乐队调鼓音(我小时候学过板鼓,在调音方面略知一二),这些事我都干过,一样是欢欢喜喜,开开心心,满心都盼着星期五的到来。当然学习方面大家都也没放过,成绩还是能保持平稳上升的趋势,每一次老师翻成绩单都是一脸的自豪。看到老师高兴,我们也高兴。小学最后的这一个星期多,可以说是我们记忆最深刻、而且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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