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红楼梦》学人物描写
文|张宗成
叙述和描写是写人的重要手段。要交代背景，概括介绍人物事件或快速推进情节，需要叙事。而要刻画人物的性格，表现人物的精神面貌，同时也更深刻地表达文章的主旨，就需要描写。描写分为景物描写和人物描写，人物描写又分为正面描写和侧面描写。描写应力求具体生动，能做到绘声绘色地“再现”人物，让读者如见其人，如闻其声。《红楼梦》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除了它跌宕多姿的文章架构和多角度的立意、精要的选材、巧妙地运用各种表现手法和修辞手法之外，人物描写也非常传神，堪为写作的典范。要想妙笔生花，使刻画的人物入木三分，就应该从《红楼梦》中吸取这些营养。
正面描写包括外貌（肖像）描写、动作描写、语言描写和心理描写。此外还有神态描写，细节描写等。人的外貌描写也叫肖像描写。外貌描写不要求写全貌，只是把容貌（脸型、五官）、神情、身体形态、衣饰、姿势、风度等方面的某一部分或几个部分，用生动具体的语言描述出来，向读者揭示人物的思想品质、精神风貌和性格特征。红楼梦中刻画王熙凤的肖像是，“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稍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分娩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这形象看上去还是很不错的，在她生活的那个时代当属人尖子之列。但三角眼、吊稍眉历来是奸臣外貌的标配，有这样外貌的人，一般都奸诈，狠毒，这又反映了王熙凤性格的另一面。言为心声。语言描写就是写话，是塑造人物形象的重要手段之一。《红楼梦》中的语言描写，不但做到了个性化，而且还体现出人物说话的艺术性。金钏跳井死后，宝钗对王夫人说，“不过多赏她几两银子发送她，也就尽主仆之情了。”面对一个鲜活生命的陨落，该有多硬的心肠才能说出这样的混账话！
《红楼梦》第5回写焦大醉骂，一番表功之后就有这句“若再说别的，咱们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有错吗？有，也没有，须知这是从一个居功自傲，昏庸老迈的粗人口中出来的话，更加之是在醉酒的状态下说的。此处语言描写还为下文那句“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这句话做了铺垫。动作描写是对人物举止、动作、行为的描写，就是让人物用行动来表现自己。这里所说的行动，是最有意义、最能显示人物性格，或者能推动情节发展的那些行动，包括人物的习惯性动作和下意识举止。出彩的动作描写，手段有两种，其一是在用到的动词前妙加修饰。《红楼梦》第4回门子与贾雨村拉完关系，对贾雨村做了提醒之后，贾雨村以贫贱之交、故人称之的情况下，邀他坐下，门子面对位高权重的四品大员，安敢托大，于是坐倒是坐了，但却是斜签着坐的。尽显一个狗腿子的谦卑和小心。《红楼梦》第8回，宝玉在宝钗处，林黛玉“已摇摇地走了进来”。摇摇，好似风摆柳一般，给人以充分的想象余地，将林黛玉的瘦弱、病态和贵族小姐的高贵、文雅的走路举止刻画得即为生动传神。
例如刘姥姥一进荣国府中他带着板儿，到了大门石狮子前不敢过去，先是“掸了掸”衣服，然后是“蹭”到角门前。一个底层农妇到高门大户门前求见时的卑微，心虚，欲进不进的心理状况跃然纸上。还有一处，詹光、单聘人在府中遇见宝玉时“笑着赶上来，一个抱住腰，一个携着手””请安问好， “唠叨半日，方才走开”。“赶”见其殷勤，“抱”“ 携”两个动作将过分的亲热传达得淋漓尽致，而“唠叨”又见其行为不合时宜，且从侧面显示了宝玉的不耐烦。心理描写就是对人物内心的思想情感活动进行描写，作用在于直接披露人物的内在隐秘世界。心理描写常有以下几种表达方式：内心独白、心理概述、借助梦境与幻觉、动作暗示和景物烘托。内心独白就是直接引述人物的心里话。林黛玉进贾府一节中，写王熙凤，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此时写了黛玉的内心活动——黛玉纳罕道：“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肃穆严整如此，这来者是谁，这样放诞无理？”通过对比，显示了王熙凤在荣府的超然地位和开朗大方的性格。而第11回贾瑞制造“偶遇”的机会得以跟王熙凤接近会，且于攀交情时偷看凤姐。此时写道“凤姐儿是个聪明人，见他这个光景，如何不猜透八九分呢”。具体想的内容没有明确展现，但通过概述，足以揭露贾瑞对王熙凤的觊觎之心。俗话说，梦是心头想。《红楼梦》中写梦很多，有人统计达30多个，不再细说。这里举一个幻觉的例子。贾瑞虽遭王熙凤多次捉弄，仍痴心不改，反照风月宝鉴后心有不甘，于是“又将正面一照，只见凤姐站在里面招手叫他。”这幻觉便直接透露出这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人的真实心思。下文中举贾宝玉进秦可卿卧室所见为侧面描写的例子，同时也是以景物写心理的典型。神态描写是与外貌描写有区别的。神态描写集中对人的面部表情进行刻画。在《红楼梦》第4回门子向贾雨村献护官符，贾雨村退堂至密室，门子“忙上来请安，笑问”，贾雨村答话后，又“笑道”，这两笑，前者纯粹是逢迎巴结的神态，后者则既有逢迎，又有发自内心的讥讽，稍稍流露出对贾雨村贵人多忘事忘恩负义的一丝不屑。细节描写细节描写是对与表现主旨密切相关的动作还有神态，服饰甚至是人物携带的物件加以描写。不是所有的细小动作都是细节，细节描写还涉及到其他方面。如宝玉挨打之后，林黛玉来看他，“只见两个眼睛肿的桃儿一般，满面泪光。”不写二人如何亲密，不写痛心流泪的过程，仅仅刻画了眼睛和眼泪，就可见大概。。细节描写和前面的几种人物描写有交叉。如上例也可看做是对黛玉的外貌描写，着眼于表达作用，更应该是细节描写。而动作描写中所举的几个例子，如“蹭”“摇摇”等，同样可看做是细节描写。辨析时需从作用上看侧重哪个方面。最后说一说侧面描写（衬托）。侧面描写是表面看是写甲，实际作用却是写乙，写甲是对乙起衬托作用。写薛宝钗外貌，正面刻画之后，接下来一句“就连眼界挺高的宝玉也不觉动了羡慕之心，看得呆了”，则是侧面衬托，用描写欣赏女性眼界甚高的贾宝玉看到薛宝钗时的神态，来衬托出宝钗的貌美。
还有用景物描写来衬托的。例如四十回写蘅芜苑：“及进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己。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屋内陈设的素雅，衬托出人物具备“停机德”的高尚。《红楼梦》第五回，贾宝玉要睡中觉进入秦可卿的卧室，看到的是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和秦太虚的对联，接下来写道“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的木瓜。上面设着寿阳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连珠帐。”这从表面看是景物描写，而实质上是侧面描写和心理描写，从贾宝玉的视角和幻觉中，侧面表现了秦可卿奢华的生活，也暗示了在宝玉的心目中幻想秦可卿应该是赵飞燕、武则天、杨玉环之类的尤物。这一段描写，为下文贾宝玉进入太虚幻境并与名为可卿的仙子成婚做好了铺垫。再进一层，这里写贾宝玉的爬灰心理，落实了秦可卿判词中的“曼言不肖皆荣出”，同样又是侧面虚写贾珍觊觎他这个儿媳妇的肮脏灵魂。
《红楼梦》以它细腻的笔触，刻画出众多活色生香的人物形象，其人物描写手段多样，人物个性鲜明，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人百读不厌。同时也为我们刻画人物形象树立了典范。我们不妨在阅读《红楼梦》时，多多注意其人物描写的种种手段，从而加深体会其语言的妙处；亦不妨有意识地模仿其具体的人物描写手法，逐步达到熟练掌握的程度。在此基础上注意观察生活，广泛展开联想，创造性地运用各种人物描写手段，刻画出我们自己笔下的“这一个”。
作者简介：张宗成， 1953年生，邓州文渠人。河南省特级教师，河南省范仲淹文化研究会理事，中国新文学学会姚雪垠研究会理事，邓州市诗词学会理事，《春风堂诗词》编辑，南阳市作协会员。出版有《阅读新视角》和《写作真好》等五部专著。曾任《关心下一代（家教专版）》《邓州师训》《家长之友》报编辑，参与编辑《名师文言课堂》《邓州历史文化概览》等多部专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