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江西观记

一

立秋顺秋，雨如喜雨，难耐的酷暑已退去踪影，秋凉正好去登江西观。

早有登临江西观念想，终于成行。初行，细雨润洒新江口，空气中弥漫着凉爽与负离子的清新。到了刘家场则有阳光夹着湿气，有溽暑未消之感。再向卸甲坪行进，墨绿的崇山峻岭带着更清新的风，在三轮摩托车的行进中不断扑面而来，又不断地闪过。群山之巅湿气升腾为云雾，两者耳鬓厮磨，恋恋不舍，蔚为壮观。

久有传说，松滋人多为江西人后代。吴三桂起兵反清，在松滋征战，造成人口锐减，江西人被清庭移民松滋。民间还有三个传说证明这一事件。其一，方言“解手”即指，江西民众被捆绑迁移，拉屎拉尿时须请示押运长官，解开手臂上的绳索方可。后用“解手”代指拉屎拉尿，显得文雅，一直沿用至今，殊不知这一词竟还包含了一段艰辛的移民史。其二，松滋人手臂上多有绳索勒痕，是移民时官府强行长时间捆绑所致，并成为身体遗传，足见当年移民之惨淡。其三，江西人毕路蓝缕来到松滋后有“挽草为际，刀耕火种”，建设家园，遂有今日之松滋的传说。

这一传说也为诸多家谱记载印证。覃氏家谱记载，我祖覃湧公在这次大移民中担任“江西南昌转运使”，可能不是一个什么官，或仅就是移民途中官府任命的一个移民小头目。松滋现行诸多家谱皆有祖籍江西南昌的记载。

二

江西观位于曲尺河西两公里处，海拔611米。清乾隆四十七年（1872年），以胡朋飞等为首，于山顶修建一观以纪念其江西祖先，故称江西观。此段话来源于松滋100网上的一篇《松滋的名山大全》。

唐代大诗人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诗云：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如果说唐代的王维当年重阳登高忆兄弟是个人行为，那么，140多年前，卸甲坪江西后人胡朋飞等人于高山之上建立的纪念江西祖先的江西观则为一个群体行动。慎终追远，是我中华民族根植于血液的家族情怀、民族情怀。胡朋飞等江西后人在经历了多少次登山怀祖后，终于决定在有生之年建立一个怀乡念祖的标志性建筑——江西观。

在高山之上修建一座道观，其艰难之程度是可以想见的，唯心之诚之坚方可为之。也可想见，江西观修起之后很快得到了松滋及周边县市江西后人的认同，每逢佳节，人们挈妇将雏，登临江西观，遥望故乡，烧香叩拜，怀念祖先，祈福未来，其情何其真纯。

三

到了卸甲坪曲尺河温泉度假村已是午时，在一农家餐馆吃过午饭，休息一小时后再出发。

一度走错路，走到曲尺河纱帽电站，无路返回。一位大妈指路说：“看见那山架有电线没有？你得过曲尺河桥就沿那座山上去”。于是，我回到曲尺河西岸，沿曲尺河村卫生室边的那条水泥路行进。很快就开始上山。

不知此山名。山路特陡，三轮摩托车二档不行就换一档，且不乏90度以上的急转弯，尽管全是水泥路，也须十分小心骑行才。不一会儿，形若盆地的曲尺河村落、温泉度假村被抛在了山脚下。远望则远山低了，苍穹之下，山区也是无比的空旷浩缈。近前顺着山崖不时往下一看，心脏不免一丝紧张发跳，担心一不留神滑下山坡后果不设想。

路变平缓时，我估计是上这架山的山岭。不远处有双子峰，如鹤立鸡群，行进中始终在我视野。我猜想是江西观。

又下起雨来，且越下越大。幸好有车棚，带有雨伞。在一幢新楼和一座老土楼前我停下车来，前去问路。两户人家实为一家人，为戴姓人家，老人住土楼，年轻的一家三口住新楼。年轻人和老人均告诉我，正对面的双子峰中高的一座即为江西观。要上去，还要往前走。我特意找老人多聊了一会儿，问有关于江西观的传说没有。老人说，没有什么传说，近几年却有个年轻的道士在春节、端午节等节日来江西观接待上山的香客。

于是，又前行。哪知再度走冲过，问路人又折回。在一幢新楼前停下，找到户主问路。年轻男户主说，从门前过溪沟可上江西观。我又问，你们登江西观不？男户主说，每年过年过节要登上去的。

我把车停在这户人家门前的水泥稻场。过了过溪沟后，三度走岔路，待走上一截土坡，过两三户人家后，亦无路可走。一位老大妈告诉我说，走错了，好多人都走到我这儿来了，江西观从那边上去。我顺着好手指回望对面，一尊巨石立于半山腰。估计应从那儿上去。

四

巨石之下，丛林之边果然有一条石径直入山林。初为平缓，有蝉鸣；渐次陡峭，无虫鸣，雨落林间而不闻雨声。

路上之石块、石级，光滑可鉴，亦无杂草荆条横陈其间。足见此路形成之日久，且常有人登临。故一个人穿行攀登于山林间没有丝毫的孤独感，因为走祖先走过的路，走无数江西先祖之子孙走过的路，我有一种坐享其成的感受。他们仿佛就还在前面不远，在为我打探路径，披荆斩棘，抬石铺路。人类始终不过是在走先祖走过的路，然后才沿祖先的路开辟新路，趋势利避害，而终于成就家国。

沿途共有三座用石板夹成的小土帝庙，应是今人所建。我想祖辈也好，当今山民也罢，在此地建道观、建土地庙并保持山路畅通，无不是古今“江西人”法天地、敬祖宗朴素情感的表达。

及至山顶，只见四周雾茫茫，除却周边树木，只有铜色香炉、红色彩瓦石屋赫然眼前。石屋正屋檐下挂有太极八卦图，并书“江西观“三个红字，靠墙用两块木板书一幅对联：烟雾云中藏福相，奇峰岭上有仙月。

一叫个夏日野钓的网民在网上发贴子说：松滋卸甲坪曲尺河的江西，是荆州的海拔最高处（最高处应为大岭）。上面有一个道观，叫江西观。从留下的石门坎来看，当年的道观还是不小的，抗战时，这里是重庆防空圈的一个重要的观测点。从武汉或沙市机场等地起飞的日军飞机要去轰炸重庆，这里是最好的观测点。

此次登临，我也见到古江西观残存石门坎、捐修功德碑等。古江西观是不是毁于抗战烽火，尚不得而知。

据《四川通志》记载，1644年，张献忠率领农民起义等入川，12月称帝建立政权，国号“大西”，定成都为“西京”。四川成了四战之地：明军滥杀，清军滥杀，地方豪强滥杀，乡村无赖滥杀邀功，张献忠也有滥杀之嫌。继而是南明与清军的战争；还有吴三桂反清后与清军的战争。四川人民遭到了一次次的战乱和屠戮。据官方统计，1668年四川成都全城只剩下人丁7万人。一些州县的户口存损比例，原有的人口只剩下10%或20%。四川全省残余人口约为60万人。康熙皇帝坐在紫禁城的龙椅上也正为全国的税收和重建问题焦头烂额。他接二连三地接到四川地方官的奏折，召集相关部门听取有关汇报，正式颁布了一份名为《康熙三十三年招民填川诏》的诏书，下令从湖南、湖北、江西、广东等地大举向四川移民。这就是湖广填四川、江西填湖广的历史记载，与松滋民间传说相符。

登临江西观，感恩先祖曾经艰难竭蹶，珍爱吾辈当下和平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