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千家的葡萄熟了

老千家的葡萄熟了

崔小红

老千家的葡萄熟了。一楼的走廊外摆放着两袋,我从紫色的那袋里随手揪了一颗大的,甜甜的有一丝酸意。老千说不要吃这袋,吃那袋。那袋青不拉几的,品相不咋地,味道自然不咋地。因为老千发话了,我也只好揪那袋不咋地的葡萄吃。

老千把好葡萄留在走廊里,把那袋孬的拿进屋。我跟着孬葡萄走进屋,好比一条贪吃的小鱼跟着诱饵,鱼儿嘴噘着,尾巴摇着。我坐在沙发上说:“还别说,这袋葡萄虽然不中看,却中吃哎——”

沙发陈旧的有了年头,但是干干净净,好比老千。认识他五年了,他一直留给我干干净净的印象。他的想法纯净,他的着装干净,我甚至于怀疑,他的家是观世音菩萨手执的净瓶。

老千有脾气,他把我的微信朋友圈的权限给限定了——我无法看他的朋友圈。问他,他说不想让我看到。他这人就这样,倔得很。我也是倔的人,你把我限定了,我也把你给限定了——不许看我。反正来去一般远。不过,限定归限定,都没有删除对象。因为以前我删过他,他也删过我。如果面对面在场的话,也不知道我俩会不会互扇。删的时候,赌咒发誓,没多久,又联系上了。采风的时候,满世界的跑啊跑,像是两个小孩子。

老千坐在茶几那边的小板凳上。我感觉他的眼睛有些湿润,曾经湿润后的痕迹。我的眼睛若是湿润过,也是有痕迹的。许多事情会让我眼睛湿润——听到乐音,看到风景,一个眼神,两颗星星……

我的眼睛湿润的时候,没有征兆,泪水一下子,会一下子涌上来,我的眼睛霎时变成涌泉,一股倔强的清流“咕咕”地跳跃着。风过杨柳,雨落青山。让我落泪的事情无关对错,我难忘的只是当时最真实的感受。所以对于一些机构的征文,我不甚理解。五味杂陈的感受流淌成的文字,字字珠玑,因为真情是源动力。“征”只是策动力,为征文而成文,能征出啥文?

老千问我吃了没有?他的意思是吃饭了没有?没有。他马上去买早餐。距离他家不远处有一间早餐店。烧饼和豆浆很快摆放在我的面前,还有一支吸管。八公山的烧饼实诚,饼的边缘厚度与内心厚度一致。不像田家庵这边的烧饼,边缘鼓鼓的,内心薄薄的,恨不得透出亮光,带着码头文化的假客气。我问他家里有没有咸菜?有。他从冰箱里取出糖醋蒜头。凉凉的,酸酸甜甜脆波波,很好吃。我说我带一点走。老千说好,带多少?我说带一袋。他说都给你吧。我说都给我?这么多我哪能都带着。他从冰箱里取出小袋,里面还有几颗蒜头。我说不会吧,这也太少了。他说总共就这些,下次给你买几袋先放进冰箱里……

我吃烧饼蒜头的时候,老千坐在我的对面看我吃。我从包里掏出一颗糖给他,你也吃吧,吃颗糖。与老千一起采风的时候,我的包里,或是他的车里会放一些吃的。我通常要把吃的给吃完才下车,下车的时候还不忘抖抖包装袋,以确定里面空空如也。

老千接过糖。这时,千嫂的电话进来了。有几次,我与老千一起采风,老千的车载电话响起。千嫂问你干嘛来?老千撒谎说我游泳来。这次千嫂没有问老千干嘛来,老千也没有说我游泳来。两口子轻声细语的交谈几句,交流着最近的信息。

他们两口子交谈的时候,我转视老千家的院子。院子里的葡萄熟了,铁树暂时还没有开花。我说老千,你家的那只狗狗呢?老千说送走了,工作太忙。这时,一只老猫走着猫步靠近纱门。我说你把狗换成猫了?他说不是的,邻居家的猫,也是爱心人士,收留了一些流浪猫,过了一窝又一窝,还舍不得送人。周围邻居的家,自然成为猫们的家。

老千递给我两只白色的塑料小药瓶,沉甸甸的。我说给我这个做什么?给你玩滴。我打开药瓶,里面塞满铜钱。有大有小,还有铜钱的绿锈。老千擅长考据,喜欢收藏。我曾经找老千要过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是安徽理工大学原校址处的红楼。在这张黑白照片里,红楼矗立,男男女女几个人走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时光里。当时,他不愿意给我,我磨叽着不走。他还是不给我,我干脆拽住他的褂子,把他的褂子扯多长,跟拉面似的。给不给?他只好忍痛割爱了。

我说你这宝贝怎么舍得给我滴?他说不是好东西,这里多着呢?我才发现沙发旁边放着一只箱子。他打开后,里面的铜钱很多,很多,有很多哎。有的用红线整齐地码好,有的装在钱币册本里。与箱子里的比,给我的这些的确实只是给我玩玩滴。

老千的宝贝有许多,除了这些钱币,还有他的专著《淮南旧影》等。这本书籍的封面是六位穿着长衫或是西装短裤的人,这群知识分子平头短发,一字排开,目视镜头,风华正茂。淮南矿业(淮河能源)尊重知识的传统于此可见端倪。

在他们的身后,九龙岗煤矿的绞车架耸立着,天轮清晰。那是1930年代,故称“旧影”。所以《淮河能源报》的前身《淮南旷工报》的副刊名曰“天轮”。老千曾经在“天轮”发表过文章。

这本书籍定价120元。贵了?不贵,物有所值而已。书籍里有一些珍贵的照片,更有老千呕心沥血的考据。他纠正了一些淮南矿业,或是其它渠道流传开的错误信息。比如,1936年6月5日,为淮南铁路专运线通车剪彩的人不是星光闪耀的胡蝶,而是知书达理的吴耐礼。吴女士是国民政府建设委员会事业处秦瑜先生的夫人。

老千说今天很开心。是啊,有什么比老千一天卖出去三本《淮南旧影》更让人高兴的呢?换作我,也会高兴的屁颠屁颠。

这本书籍的序言撰写者是姚尚书先生,淮南方域界的大咖。我阅读这篇序言是逐字进行的,舍不得跳读,因为文笔老辣,语言流畅,见解独到深刻,颇有大家风范。

我说老千,我真得很佩服你,本职工作与爱好被你兼顾的都很好哎。老千平平静静听我说话,就像是冰雪封存的石门潭的潭水。他想问我一些情况,但是没有开口。我想问他一些情况,也没有开口。我俩坐在茶几两侧,老千为我续茶。

茶几上有一瓶枸杞芽茶,这是兰兰姐送给老千的。兰兰姐是老千的游伴,是我的粉丝。这是一位朴素的姐姐,着装朴素,言谈朴素,心地朴实善良,有一定的文学素养。就像是八公山里的一丛兰草,浑身上下散发出接地气的那种清雅。兰兰姐来看老千,估计也是没说什么。说什么呢?来看看比说什么都好。

我告辞而去,老千送我,把走廊里的那袋紫色的好葡萄递给我,让我带着。本来这就是他为我准备好的,所以我刚揪了一颗就被他制止了。老千家的葡萄熟了,老千家的铁树自然也会开花的。

老千,你说,我能怀着一颗纯净的心,带着一份感恩的情,泰然恬静地在键盘上敲打你,这算不算是珍贵的友谊?老千啊,我相信你一定会重复地说那句话:“崔老师,咱不要吹,要低调。”

《老千家的葡萄熟了》

作者:崔小红,供职于淮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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