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斯卡丨时间治好了忧伤和争执,因为我们在变化,我们不会再是同一个人
Hengki Koentjoro/摄
灵魂不朽是一件如此重要的事情
185、上帝以温和处理一切事物,他的行动是用理性把宗教引入精神之中,以神恩把宗教引入人心。然而如果想以强力和威胁把宗教塞入精神和人心,那引入的就不是宗教而是恐怖了,terrorem potuisquam religionem(那就是恐怖而不是宗教)。
187、顺序——人们鄙视宗教;他们恨宗教,害怕宗教是真的。要纠正这一点,首先就必须从说明宗教不违反理性入手;说明它是可敬的,唤起人们的敬仰;然后使之变得可爱,让善良的人希望它是真的;最后说明它是真的。
宗教可敬,是因为它充分了解人类;宗教可爱,是因为它许诺给人真正的善。
188、在每次对话和论述中,我们必须能够问生气的人们:“你们在抱怨什么呢?”
189、怜悯那些正在探索之中的无神论者吧,他们不是已经相当不幸了吗?痛斥那些拿着无神论炫耀的人。
190、……但愿他们在攻击宗教之前,至少知道自己攻击的宗教是什么吧。如果这种宗教自诩能够清楚地看见上帝,并且公开地、毫无遮拦地把握它;那么,说我们在世界上看不见任何东西可以这样确凿地表明它,那就是在攻击它了。可是,它既然反过来说,人处在黑暗之中,并且远离了上帝,上帝把自己隐蔽起来,使人类不得而知,他甚至在圣书中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Deus absconditus(隐蔽的上帝);最后,如果它还在同样努力地确立这样两件事情:上帝在教堂中设置了可见的标志,使自己能为那些真诚寻求他的人所认识,然而他同时又在掩盖标志,以至于他只能被那些一心一意寻找他的人所感知;那么当他们漫不经心地声称寻求真理的时候,当他们叫喊说没有东西向他们显示真理的时候,既然他们所处的并且以此反对教会的那种黑暗仅仅确定了它所肯定的事情之一,而没有触及另外一件事,并且确定了它的学说而远非摧毁它,他们从中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为了攻击宗教,他们一定得叫嚷说自己已经尽了一切力量四处寻找宗教,甚至到了教会主动给他们指点的地方了解情况,可是没有任何满意的结果。假如他们这样说话,他们就确实在攻击宗教的主张之一。但是我希望在此指明,没有哪个有理性的人会这样说话的;我甚至敢说,还没有一个人这样做过。我们非常清楚有这种想法的人的行为方式。他们花了几小时的工夫读了某卷圣书,向某位教士请教了信仰的真理问题,就以为已经做出很大的努力求知了。此后,他们就吹嘘说已经在书籍和人群中找过了,可是没有成果。说实话,我要告诉他们我以前常说的那句话:这种疏忽是不能容忍的。这里涉及的不是某些陌生人微不足道的利益,不能有这样的举动;它关系到我们自身和我们的全部。
灵魂不朽是一件对我们如此重要的事情,对我们的触及又是如此深远,如果对了解这样的事情都漠不关心的话,那就必定是丧失了任何情感。我们全部的行为和思想必须根据有没有永恒的福祉可期待而采取截然不同的途径,除非根据我们看到的,应该成为我们终极目标的那个点调整步伐,否则我们不可能迈出有理性和判断力的步伐。
因此,我们的根本利益和首要任务就是要让自己明白这个主题,我们的全部行为都取决于此。而这就正是我要对那些未被说服的人加以区分的原因,那些竭尽全力努力求知的人和那些对此懒得费神也不予考虑而过日子的人,我把他们截然分开。
我只能同情那些在怀疑中真诚叹息的人,他们把这种怀疑视为最大的不幸,并且不惜一切地摆脱它;他们把这场探求当做他们最主要、最严肃的事业。
然而对于那些一辈子不去思考这个人生终极目标的人来说,他们仅仅因为在自己身上找不到那种可以说服他们的光明,便疏于到别的地方去寻求,也不肯彻底检查这种意见究竟属于人们因单纯轻信而接受的一种意见,还是尽管本身晦涩难懂,然而却有着非常坚实的、难以撼动的基础的一种意见;对于这样的人,我以完全不同的一种态度来看待。
用这种疏忽的态度来对待关系到自身、关系到他们的永生、关系他们的一切的一件事,令我恼怒甚于使我怜悯;它使我震惊,使我恐惧,在我看来它就是魔鬼。我这么说,并不是出于因精神信仰而产生的虔诚狂热。恰恰相反,我想说的是,从人类利益的原则和自爱的利益出发,我们必定会有这种感觉:这一点连最糊涂的人都看得出来。
并不需要有特别出众的灵魂就能明白,这里根本不存在真实和坚实的满足,我们全部的欢乐都只是虚幻,我们的苦难是无限的,最后还有每时每刻都在威胁我们的死亡,它肯定会在短短几年内就把我们投入不是永远毁灭就是永远不幸的那种可怕的必然之中。
没有什么比这更真实、更恐怖的事情了。我们哪怕再勇敢,等待世上最美好生命的结局就是如此。让我们就此思考一番吧,然后我们再看此话是否不容置疑:今生的美好仅在于对来世的期望,我们的幸福只取决于我们接近幸福的距离,而且正如那些完全把握永生的人没有悲痛那样,那些丝毫不懂永生的人也就绝不会有幸福。
因此,处在这种疑惑状态的确是一桩大恶;可是当我们处在这样的疑惑中时,进行探求至少是一件必尽的义务:所以心存疑惑而又不再寻求的人,就是十足的不幸和不义了。假如他对这一点心安理得,心满意足,甚至以此为业,最后成为他的快乐和虚荣的缘由;那么我就无法用文字去形容这样一个如此放肆的造物了。
我们从哪儿得到这种感觉的呢?只有无望的悲惨可以期待,我们有什么快乐可言呢?眼看自己处于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有什么可以自负的呢?一个有理性的人怎么会产生如下的想法呢?
“我不知道谁把我带到世界上来的,也不知道什么是世界,我自己是什么?我对一切事物都处在一种可怕的无知之中。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自己的感官是什么,自己的灵魂是什么,甚至不知道我自己的那一部分是什么,那一部分在想我所说的话,它沉思万物,也沉思自己,而它对自身的无知不亚对其他事物的无知。我看到可怕的宇宙空间将我包围,发现自己被束缚在这个广漠空间的一个角落,而我又不知道我为什么被放在此处而不是别的一个地方,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生存的这一小段时间把我分配在这一点上,而不是在我之前的全部永恒和在我之后的全部永恒中的另一点上。环顾四周,只见茫茫无限,我被包围得像颗原子,又如同一片阴影,转瞬即逝,一去不复返。我所知的,就是我一定会很快死去;而我最无知的,恰恰是我无法逃避的死亡本身。
“正像我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去向何方;我只知道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将永远地要么化为乌有,要么落入愤怒的上帝之手,但我不知道自己将永恒地享有两种状况中的哪一种。这就是我的处境,充满着脆弱和不确定。由此我得出结论,我应该度过生命的每一天而不去寻思必定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也许我会在我的怀疑中找到某些启示;但是我不想找那个麻烦,也不肯迈出一步去寻找它;然后,我满怀鄙夷地看待那些为此劳神的人们,我要去尝试一件大事,不用预见,也不用害怕,自己从容不迫地被引向死亡,对自己未来处境是否永恒没有把握。”
谁希望跟这样一个夸夸其谈的人交朋友呢?谁会在众人之中挑选他,向他诉说自己的事情呢?谁会在自己苦痛之际求助于他呢?归根结底,这种人在生活中可以派什么用场呢?
事实上,有这样不理智的人作为敌人,那才是宗教的光荣,他们反对宗教,造成的危害是如此微不足道,反而有助于确立宗教的真理。因为基督教的信仰几乎就在于确定这两件事,即人性的腐化和耶稣基督的救赎。所以我认为:如果他们不能以其行为的圣洁为显示救赎的真理出力,他们至少以极端扭曲的感情出色地证明了人性的腐化。
对人来说,自己的状态最为重要,永恒最令人生畏;因此,假如有人对失去自己的生存、对永恒受苦的危险毫不在乎,那就极不正常了。面对一切别的事物,他们的态度却判若两人:他们甚至担心到最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们预见着这些小事,他们感觉着这些小事;就是这个人,那么多日日夜夜都在愤怒和绝望中度过,因为失去了一个职位或因为想象有人冒犯了他的名誉,而正是这同一个人明知自己死后会失去一切,却毫不担心、毫不动情。看到在同一颗心里、同一个时间内,对最菲薄的事情是如此敏感,而对最重大的事情又是如此奇怪的麻木,实在令人感到恐惧。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魔力,是一种超自然的迟钝,它表明是一种全能的力量造成了这种情况。
人性必定出现了一种奇特的颠倒,才会以处于那种状态为荣,某个人能处在那种状态,就已经难以置信了。然而经验使我看到了很多诸如此类的人,假如我们不知道牵涉其中的大部分人不是真情流露,他们其实不是那样的,那就太让人惊讶了。这些人听说世上风雅之举就在于这样胆大妄为。那就是他们所说的挣脱羁绊,于是就设法模仿起来。但是,说服他们并不困难,要使他们明白这样寻求别人的尊重,太自欺欺人了。这不是获得别人尊重的办法,我甚至对世俗的人也这样说,他们能够合理地判断事物,懂得做成此事的唯一途径就是使自己显得诚恳、忠实、有见地,能够为朋友提供有用的帮助,因为人们自然只喜欢对自己有用的东西。而现在,我们听某人说他摆脱了羁绊,他不相信有一个上帝在监视他的所作所为,他认为自己才是自己行为的唯一主宰,并且只想对本人负责。听说这样一个人,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吗?他是否认为我们从此便对他怀有充分的信任,在生活的每次紧要关头都期待他的安慰、建议和援助?他们不是声称让我们得到了快乐,不是告诉我们说,他们认为我们的灵魂只是一阵风、一缕烟吗?而且是以一种高傲自满的声调把这些告诉我们的。难道这是一件值得高兴地说出来的事吗?恰好相反,它难道不是应该作为世界上最可悲的事,用悲伤的口吻来讲吗?
假如他们认真地思考过,他们就会明白这种做法如此拙劣、如此违反良知、如此有悖正直,在各方面都如此远离他们寻求的那种风雅,与其说他们能腐蚀有意追随他们的人,倒不如说他们可能纠正这些人。事实上,你们让他们陈述自己的意见及其怀疑宗教的理由;他们会跟你们说一些软弱无力和俗不可耐的东西,结果反而说服你们相信相反的意见。有一天,有个人非常诚恳地对他们说道:“假如你们继续这样谈下去,说真的,你们就会使我皈依宗教了。”他说得对,因为谁不害怕与这样可鄙的人为伍,看到他们跟自己持有同样的想法呢?
所以那些只是假装持有这种观点的人,要想压抑自己的天性,使自己成为最放肆的人,就会是极其不幸的。如果他们在心底里因得不到更多的光明而苦恼,那就让他们别掩饰了;开诚布公地说出来,一点也不耻辱。一点光明都没有才是耻辱。最能凸显精神极端虚弱的,莫过于不了解什么是一个没有上帝的人的不幸;最足以标志秉性恶劣的,莫过于不希望得到永恒许诺的真理;最懦怯的,莫过于冲着上帝虚张声势。因此,但愿他们把这类大不敬的想法留给那些天生邪恶,真正能做得出的人们去吧;但愿他们假如不能成为基督徒,至少做诚实的人吧;最后,但愿他们认识到,只有两种人可以被称为是有理性的,一种人全心全意侍奉上帝,因为他们认识上帝;另一种人全心全意在寻求上帝,因为他们不认识上帝。但是,至于那些既不认识上帝又不寻求上帝的人们,他们认为自己太不值得自己关怀,也不值得别人关怀;于是就需要被他们鄙视的宗教的全部仁爱,才能不去鄙视他们,甚至听任他们陷入自己的疯狂。
但是,只要他们还活在世上,这门宗教就迫使我们把他们视为能够得到神恩,神恩能够启迪他们,并且要相信他们会在很短的时间里比我们更加充满信仰,反过来,我们也可能陷入他们所在的盲目之中,因此,我们就必须设身处地,为他们做一些假如我们处在他们的境地,我们希望别人对我们做的事,并且呼吁他们怜悯自己,假如他们找不到光明的话,至少也跨出几步尝试一下。但愿他们从被虚掷的时光里抽出几小时来阅读吧;无论他们对此如何反感,也许他们终将有所收获吧,至少他们不会失去很多东西。对于那些对此怀有完全诚意,并且真正希望找到真理的人,我希望他们会得到满足,他们会被一门如此神圣的宗教的证据所说服,也就是我收录在此的这些证据,我大致按照这种顺序安排它们……
(编辑:王怡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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