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祖金 | 家乡麦场记忆
家乡记忆中,有黑土地、灰土路,有老屋和小桥,有常年不断流淌的小河沟,有牛欢马叫、鸡鸣犬吠,更有夏秋时节麦场上的热闹非凡,欢声笑语。
家乡的麦场,就紧贴在村子南边,长方形,大似一个足球场。一年四个季节,它就热闹夏、秋两季。只有它的热闹,才有农民们一年的口粮和保障。
家乡的麦场,在麦稍微黄时就已热闹起来。先是平整碾压麦场,动员社员们将原本坑洼不平的地方刨展平整,撒上一层麦秸碎屑,套上牛套,拉上石磙,反复碾压数次直至平整为止。各生产队会早早地派上各队看场的人员,赶在庙会时,采购回足够用的镰刀、桑叉、木锨、镂耙、布袋等;安排人力修理好牛车、农具等;安排饲养员加大耕牛饲料喂量;排好收麦时间节点;万事俱备,只待麦收。
偌大的麦场每个生产队各占一方,只待割麦后拉麦入场。平整开阔的麦场地也成了小孩们嬉闹的好去处了。家乡传统的手工割麦期,时间战线长,劳动强度大。从平整麦场,到收麦入场,到颗粒归仓,前后需忙活两三个月,往往麦收刚完毕,又接上秋收了。
只要麦子一熟,生产队就会一声令下,全体社员出动,前线割麦、拉麦的,后方组织后勤队伍送水、送饭的,甚是一派繁忙,热火朝天。
麦子拉到麦场后,天气好的话,先是将麦捆竖立在麦场中晾晒;遇上阴雨天,还要将麦捆垛成麦垛,形似一座座小山包。垛麦垛可是个技术活,很有一套技术和技巧。从垛麦垛基础开始,需先以圆形圆心为中心,一人或数人站在中间,麦捆麦稍朝里,麦根朝外,层层叠压,用脚踩在上面,既要压实,又要交错,往上逐步垛成圆形,直至数米高,到顶部再逐步收缩为尖顶状,整个形似倒放的陀螺;垛不好就会麦捆四溢,垛不成形,前功尽弃。等整个麦场麦垛全部垛起,很是一景,恰似广西的山形,鳞次栉比地矗立在麦场中。此时,喜欢疯闹的孩子们便在麦垛间玩耍嬉闹,捉迷藏是最好不过了。
有言到:“栽秧要抢先,割麦要抢天”。割麦趁天气,要争分夺秒,抢收抢打。我的记忆中,最早就是用牛拉石磙碾麦。将晒干的麦捆拆开散摊在麦场上,牛把式赶上牛套石磙,由外及里,然后再由里及外,不停地赶着牛碾压。待碾够遍时,将碾过的麦秆用三股桑叉挑翻一遍后再碾,周而复始,直到将麦秆上的麦粒碾掉完为止。这样的碾麦是需要耐性的,一个晴天下来,也顶多碾压两三场麦子,所以当年的打麦期是比较长的。我队马二爷是碾麦的老把式,很有耐性,只要牛一上套,他便头戴一顶麦秸凉帽,肩搭一条毛巾,腰带上系着一瓶柳叶青茶水,顶着烈日,不紧不慢地跟着牛周而复始地不停地转着,好似只要牛不累,他就不累似的。后来,有了拖拉机碾压和脱粒机脱粒,代替牛拉石碾压麦后,打麦的效率自然更高了。
一场麦子碾压完毕后,牛把式和牛可以到场边的树荫下休息了;早已待命的一群人手持桑叉将麦秆挑走到场边堆起来,剩下带着麦秆碎屑和糠皮的麦子了,将整场的麦子推隆到场子中心,下一工序便是扬麦了。扬麦俗称“扬场”,就是借助风力,将带糠屑的麦子用木锨抛起来,风将麦糠吹走,麦粒自然垂落下来,处理干净就可装袋运走了。“扬场”更是个技术活,要查看风向走势和风力大小,决定“扬场”把式的站位和扬麦的高低;同时必不可少的还需一位掠麦糠的,带上一顶宽沿麦秸凉帽,站在飘糠和麦子垂落处不停地掠糠,一场麦下来,早已是灰人一个了,算是最脏最苦的活了。可这活,素有老黄牛之称的小爷硬是一下干了几十年,从不叫苦叫累。
麦子扬糠除尘之后,根据麦子的干湿程度,一般还要在麦场中晾晒几次,才能装袋入仓了。装麦子的基本上是用布袋和麻袋。布袋是用密纺的粗布做成的,形状细长,粗约40公分,高有一人之高,便于肩抗运输,一般可标准承重100市斤,正常劳力都能自行弯腰扛起;麻袋就不一样了,是用麻线密织的,呈正方形,能承载250市斤左右,一人是难以扛起的,需众人合抬才行。后来大多使用装化肥的编织袋子了。
麦子从种植,到收割,到打麦、晒麦,到颗粒归仓真是每个环节都洒下了农民们的汗水,真可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清楚记得,爷爷当年一到麦收和秋收季节,就被生产队安排吃住在麦场边的那间保管室中,我总是凑热闹似的缠着跟爷爷住在一起,感受麦场的热闹。白天的麦场是热闹非凡的,不停闪动着乡亲们劳动的身影,见证着他们的辛勤成果;晚上的麦场还要热闹将近半夜,延续着白天的劳动,在乡亲们渐渐疲惫铺席就地而睡时,才退去了它的热闹,伴着夜空皓月当照,伴着习习凉风吹拂,整个麦场才静怡地熟睡而去。
无论白天和黑夜,麦场中最忙碌时是最怕天气突变了。只要一有狂风暴雨来临,麦场中更是吆喝声四起,乡亲们拖着劳累疲倦的身体还要慌忙堆垛,用雨蓬盖垛,用绳索加固麦垛,抢堆、抢装粮食等等。最不情愿的更是夜里变天抢收麦场了,这已被农民们一同将拉麦半路翻车、垛麦垛溢垛等列为几大最不情愿干的事情之中。但风雨中的麦场更是一景,那是农民们繁忙劳动的一景,更是乡亲们互帮互助的一景;烈日暴雨虽无情,风雨之中见真情。
家乡的麦场到了秋季,一样不减繁忙和热闹。大豆、玉米、高粱等也要争先恐后地被乡亲们收回麦场中,此时的麦场也是多彩的:金黄的玉米和大豆,红红的高粱和红薯,绿绿的绿豆和蚕豆等装点着整个麦场,见证它们的颗粒归仓,对农民劳动付出的回报。
现在,家乡大都使用联合收割机在田地里直接脱粒运输,乡亲们已不再有以往传统割麦那样受苦受累了,且效率极高,天气作美的话,短短几天就结束收麦了,就连麦场也不需用了。
家乡的麦场,曾是大生产队时期家乡劳动场面的一个缩影,它定格了乡亲们辛勤劳动的镜头,也见证了乡亲们用汗水换取丰收的喜悦,更见证着乡亲们对维系生命粮食的渴望和拥有。随着时代的进步,麦场已渐渐退出了农村历史舞台,更成为一代代曾经在麦场中劳动者们的难忘追忆。(201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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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毕祖金,原籍邓州市人,现工作于河南天工建设集团有限公司,中国散文诗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诗刊》签约作家,南阳市作家协会会员,南阳市民俗协会理事,卧龙区作家协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