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借 钱
冬歌文苑
借 钱
文||冬歌
老张是个安分守己的规矩人。在机关工作多年，除了工作就是家庭。业余时间，别人多多少少会有些爱好，而老张既不大会打牌，也不喜欢玩球，属于“两点一线”下班就回家的主儿。顶多是在回家途中，买几张彩票碰碰运气，偶尔也会中个小奖，最多时也能得个三头两千的。不过，奖还没领到手，一般情况下已被人借走或分享了。身外之物，与人同乐，老张倒也不介意。买彩票，算是老张的唯一爱好了。
老张人缘好乐于助人。同事、同学、朋友，要是有个啥难处找到他，只要是在能力范围内的，都会义不容辞，热心相助。“人活在世上，谁没个难处呢！”这是老张常挂嘴边的一句话。这些年，还真的没少解人之难呢。因此，大家都愿意与他相处，将他当成知心朋友相待。
一天，老张饭后闲来无事，随手拿了份报纸翻看。报上的一则故事，勾住了老张的目光。说的是，某君一向乐善好施，有一回朋友遇到难处找他借了30万块钱应急，说好了几个月后归还的，可时间到了，却迟迟未见还款，一打电话手机停机了……
文章最后发出感叹，“借钱靠人品，还钱见人心。”在唯“金钱”时代，人与人之间最好不要涉及到“钱”字，即便是最好的最亲的人也应尽量避开，免得伤了感情。如今社会，人心难测，提醒人们不要轻意借钱给别人，也不要轻意找别人借钱，人情淡漠，免得彼此心生不悦。
老张看着看着，心里便产生了疑惑。帮人难处，解人之困，乃为人之道也，难道朋友之间也不可信了？报纸如此一宣传，这钱真的就不好借了么？只借钱给别人的老张，顿时有了几分醒悟，来了灵感，准备试试。
这些年，老张从未开口找人借过钱，决定“开口找人借钱”的那一刻，脸红心跳，着实有点难为情呢！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从哪下手。
老张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习惯性的理了一下“工作”思路。这借钱，也就是求人办事，既然是求人，你得有低人一等的姿态，才能感化别人，得到同情；其次，还应有充分的理由，方可说服别人，取得理解；再就是，要选择合适的对象，让人相信，对你放心。
老张像是在机关写文章一样，按照思路，列出了提纲。之后，又再三斟酌，觉得应该将这三点的顺序颠倒一下，先选对象、再找理由，然后才是姿态。
框架搭好了，接下来便是填充内容了。老张拿出手机，打开通信录，分别在同学、同事、朋友的子目录下，选择十几位自己觉得“靠谱”的名字，用笔一一记了下来，并在名字后面加上括号，分别注明“知己”“帮助过”“热心人”。第一步还算容易完成了。
到了第二步，老张感觉有点难了。编啥理由呢？老张撒谎脸红是出了名的，单位里头、朋友之间，谁都清楚的。苦思冥想中，老张灵机一动，精神一抖擞，有了！借钱的理由，就含糊地说“遇到了困难”，不说具体事，不说用处，省得被人察出破绽。第二步也有了，整篇文章似乎完成了大半。
老张内心暗喜，侧身摸起温热的茶杯，轻轻地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沫，酌了一小口。放下杯子，嘴里习惯性的哼起了小曲……
俗话说的好，编筐编篓重在收口。头开的再好，结尾不完美，此篇定不是好文章，写了一辈子文章的老张，深谙其道，凡事最后一步都是至关重要的。思忖再三，老张决定按“老习惯”分三步走。
老张点开微信，在同学群里找到了那几位“知己”，然后编了条“遇到了困难，急需借10万元”的短信，逐一发了出去。
不一会儿，有两位回了信息。一位说“你是骗子吧？”另一位却说“你老张借钱，怎么可能呢？”另一位回了电话，说的很委婉“最近孩子要出国，手头有点紧，要不这点钱真不算啥！真不好意思，老同学第一次开口却没给面子。你看看其他同学兴许能帮上！”
“少点也行！”还没等老张开口，对方已挂了电话。其他人呢？干脆就没回一个字。老张瞧着手机，心里五味杂陈，端详了老半天……
老张将微信上借钱的第一条信息复制后，以短信的方式，发给了“帮助过”的同事。心想，这年头网络诈骗无孔不入，微信被盗号的事情常常发生，人家不相信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这手机天天在用，短信总该比微信要可靠些。
短信发出后不一会，进来了个电话，是同事老王。“喂！老张真的是你呀！我以为是电信诈骗呢，刚才中央电视台的‘焦点访谈’还在说电信诈骗的事，我老婆让我打过去试试，果真是你！哦，没事了，没事了！”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压根就没提借钱的事儿。老张没弄明白，这到底是借？还是不借呢？！
结束了通话，见了条短信：“老张你好，我借你的二千块钱，过几天发工资一准还，你就放心吧，我不是赖账的人！”弄得老张哭笑不得。其他的呢？照样是无声无息。
前两步，看来是走不通了。老张动用了最后一招——打电话。
老张挑选了一个自认为是“铁磁”的哥们。这哥们是做房地产生意的，这几年房价节节攀升，这小子没少挣钱，而且在关键时候，老张还帮助过他。心想，10万块钱对他来说，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估计朝他借钱是十拿九稳的事了。于是，拨通了哥们的电话。寒喧之后，老张说出了“借钱”的理由。“哎呀！真不巧啊，最近到处在搞限购，房子不太好卖，我之前拍下的那块地，政府催着让我抓紧建设，逾期要收回土地。没办法，只好‘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开工建设……”
电话之后，这哥们还照几张施工现场的照片，通过微信发了过来。老张盯着微信照片，心一下子拔凉拔凉的。但转念一想，生意人有生意人的难处。老张叹了口气后，便不再责怪了。
接着，老张又拨通了机关一位处长的电话。这位处长曾与老张在一个办公室里共事多年，人和老张一样实在，一样的热心肠。电话那头，一听借钱，马上愤愤地说“现在我一听到借钱，脑袋都要爆了。半年前，一发小生意上救急，借了朋友100万，让我担保，我二话没说就同意了。结果呢？生意赔了，人跑路了，人家起诉到法院，让我负连带责任。这不，我的银行账户和资产全被冻结了，每个月只发了点生活费，还上了法院的‘失信人’黑名单！”听了对方滔滔不绝后，老张安慰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后面的电话还打么？此时，老张手拿电话，有点犹豫。打！老张下定了决心。“不撞南墙不回头”老张就是这倔脾气。老张一边想着，一边拨通了与自己光着屁股长大、主管城建局长的手机。这回老张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说出了意图。对方笑了笑，说“老张，这10万块钱如果在‘十八大’前，也就哥们几顿饭的事儿。说实在的，要是在过去你拿张发票我就给你解决了，还都不用你的。可是现在不行了，纪委和审计都抓得严，各项开支都卡的死死的，不敢轻举妄动啊！”……
那天夜里，窗外下起了入冬天以来的第一场雪，老张脸都没洗就上了床。躺在床上的老张，像是翻烙饼似的，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心上乱爬。借钱的事，如同风中的片片雪花，在眼前飘来飘去，久久不能落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张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上午九点。既然已经迟到，老张索性给办公室打电话请了半天假。
起床后，老张打开电视机，回放了体育频道的彩票开奖结果，对着手中的彩票，再一次认真的核对着。“02,12,23,24,29,08,12”主持人报的中奖号码，与老张手中的彩票丝毫不差。中了大奖的老张却一点也兴奋不起来，瞅了瞅昨晚用过的手机，随手扔进了垃圾桶，披了件外衣，踩着积雪，朝体彩中心走去……
插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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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