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高考（二）
高 考（二）
春 芹||重庆
安子妈忙碌着手里的果袋，大家也都忙碌着手里的果袋。这一家子人，都是唯安子妈马首是瞻。基本上家里的重大决策都是安子妈说了算的，包括当年安子上本地最好的高中。突然安子妈嘴里的果袋掉了下来，被盛夏吹来的凉风带着落在了安子面前。
“补习吧，再等几天就去打听，哪儿补习比较好，毕竟你的分数仅差了二本线6分，我相信很多学校会收的，况且也花不了多钱！”安子妈斩钉截铁的说到。这决定性的话语犹如落在地上的钉子，重重的留下深刻的烙印，不是一般人能左右的了的。
“嗯，补吧。今年没有发挥好，再补一年，来年考个一本！”骤然间，安子爸原本有气无力的状态，突然间跟打了鸡血一般满满复活了。安子爸索性从树顶溜着果梯下来了，取下挂在脖颈上的小袋子，用手捋了捋，就像认真而庄严的整理一沓人民币一样，然后垫在了屁股底下，收起因劳累而不自然的双腿，慢慢的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将烟屁股用手指捻了几下，倒立着捻过的香烟，轻轻的杵了几下，一连串娴熟而自然的动作过后，香烟就含在了他嘴里。
“哈哈，你那几个同学这次也考得不好啊。平时模拟考比你考得好的，这次也差了40-50多分啊……”啪嗒一声，香烟燃了。安子爸享受的吸了一口，安静的夜里足可听见香烟燃烧过程中发出的“呲呲”声，原本清新的空气里瞬间可闻香烟的味道。这个动作，这种习惯，是安子爸多少年来的老毛病，当活路忙的时候也这样，是忙中偷闲的小憩吗？还是偷奸耍滑的老掉牙套路吗？于是乎，他的话匣子犹如瞬间破梯的拦水大坝一样，打开了，这下这个娃考了多少，那个娃补了一年，今年也没考好。然后东拉西扯的开始了，像是自己在释放，更像是一个说书表演者，给劳累的安子妈增加一点劳作的调料吧。
“把你咋不死了，烟就把你吃死了！”咔咔咔，安子妈一嗅到烟味，就咳嗽不停。她嘴里说着，但丝毫不影响干活节奏。只是这脸，瞬间就由刚才还严肃认真变成了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她其实没有不耐烦，只是嫌够了这烟草味，嫌够了这多少年来无辜被吸收的二手烟。“你看你爸，人忙死忙活的，他就在哪儿坐着吃烟，还不停的说一些没用的啰嗦话，净打扰你干活，就跟个婆娘一样！”安子妈抱怨着，这怨气，是一丁点也不容安子爸啊。但这会儿安子爸倒好，嘿嘿一笑，就开始了自己莫名其妙的口水战，说到动情处免不了唉声叹气的。
“谁恼地招惹你咧！”安子妈继续着她手里的活，丝毫不将自己的活路落下。是的，安子妈就是这样一个人，她永远都能分清主次，拎的轻重，年轻时如若有份分配的正式国家工作，她一定是一个有作为的人。因为在这破败的农村，这恓惶的一家人，最近几年都被她带的有模有样了，村里人没有不羡慕的。安子自己心里其实是知晓的，爸爸这会的懒惰，或者偷懒吧，其实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没人不知道的。妈妈烦，自己也烦，可又有什么办法啊？爸爸身体一直不好，很多事情又想不开，经常生闷气，干活呢，干一会，歇一会。永远就和这城市里早晚高峰行走在马路上的汽车一样，真需要增加个发动机自动启停模式了。
这一家人，安子妈的刚毅决断，安子爸的藕断丝连，一辈子磕磕碰碰的，也就这样过来了。但凡遇个大事，都是这样，愁的人都能愁死，还净添乱，该做决定的人永远都是那一个有主见的人。
夜，逐渐凉了，即使院子里的电灯开着，也到了看不清果子而无法作业的时间了。在安子爸香烟一根接一根的享受中，在儿子的多次央求下，安子妈这才收起了果梯，准备回家了。离开的路上，她还不忘检查一下作战成果，对漏网之鱼也要趁着月色套上果袋。“看，这儿遗了一个，看这个树枝上，怎么就没套啊！”“哎，这些人干个活，就给人添麻烦，一个挨一个往过套。”“满是这你爸套的，你看这树枝头的，怎么没套啊？”可怜的农人，伟大的母亲，这世上就没有做不完的活啊，您那么认真负责，真不该做农民啊。
一家人终于回到了老屋。安子爸舒服而惬意的躺在了炕上，伸长他那双腿，不一会就“哼哼”声此起彼伏了，这得多劳累了一天啊。而安子妈，这会却忙着准备晚饭，毕竟家里人累了一天了，为了明天早上更好的干活，晚上还是要吃点才能安然入睡的。安子坐在老破沙发上，发呆。忽然，他像明白了什么一样，跑过去帮妈妈添火做饭。
“妈，今年没发挥好，差了6分，再等等吧，看烂学校要是招不满，有降分补录的，就上；不行就补习，我觉得基础还好，让我再补一年，明年瞎好都走！”安子头也不敢抬地说道，因为他怕看见母亲的脸，因操劳而过早衰老，与实际年龄极不相符的脸。
“嗯，补吧。把今年的失去的找回来吧。我知道你今年也没好好学，去年冬里家长会，人家班主任就说：你这娃开始胡倒哩，不好好学了；数学老师说，刚开始高一还经常来问题，答疑解惑的，现在上课就起哄了；英语老师说，不认真，再不努力，还真连二本也上不了了……”安子妈面不改色的说到，这语气，安子听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责备，安慰，失望？真是心里五味繁杂，不知道怎么回复了。
晚饭就在一家人的讨论中中落实了最终方案，决策：复读。
夜深了，安子妈劳累的一天终于结束了，她可以安心的躺在炕上，不到五分钟，她就安详的入睡了。她睡得很香，很入迷。平静的脸上察觉不到一丝劳累。这边的安子爸，尚未入睡，他想着杂七杂八的事情，给自己无故增加了一些压力，辗转反侧。东窑里的安子，想着明天再打听一下没上线的几个同学，都去哪儿补习，好一起做个伴。
时间转眼就到了复读报名的时候，经过近几天的打听。和安子分数差不多的同学大多去了本校补习，有几个，因为成绩发挥不理想，压根也联系不上了。安子苦等了几天，去了几次网吧关注降分补录事宜，伴随着录取工作的结束也彻底打断了他去烂学校上大学的奢望。一切做好准备，安子就去原先的学校报名复读了。代课老师还是原来学校的老师，只不过有少许变更。没变的依然是那几个老砖头了。就在这种心存侥幸，等待来年上一本，准备态度一点都不端正的情况下，安子开始了补习生涯。
报道的第一天，是安子和弟弟一起去的，正好弟弟明年也上高中，安子心想，怎么也得带弟弟见一下自己生活的，学习的，玩耍的即将四个年头的学校了，毕竟这所学校在当地名气很大，许多初中生还是以考入这所高中自豪。当安子走进报到办公室的那一刹那，遇见了自己熟悉的老师。
“差了几分啊？”“晚上要不看小说，今年肯定都走了，现在都在准备大学的行李了……”“来了，就好好再学一年吧”熟悉的老师说到，有鼓励的，有安慰额，更有责备的。安子此时的心里想到：哼！别看我平时是没认真学，可我就差了6分哎，哪些平时模拟比我高的，不也没考上吗？而且还考得不如我啊。我来补习，只交200元，比起我三年每年10000的学费还是好少啊。我再等一年，或者再给我一次高考机会，我不用再学习，肯定也能捡回30分，妥妥上一本是没问题了。
安子如此的自信，如此的态度。当时是侥幸的，看是轻松的，可孰不知，就是这种态度，让他在下一年，甚至2年后，一辈子都觉得抬不起头，一辈子都在向世人编制一个颇大而周密的网，甚至为了这个网，他不得处处小心，生怕网破了，漏出他丑陋的那一面。
报名完了第一天回家。弟弟就对安子妈说了复读报名时老师说的话。安子妈的反应如何？这位农人的心寒程度如何？安子这辈子都无从知晓了。只记得，复读的选择，安子妈是全力支持的。这种全力以赴的支持，对比安子玩世不恭，侥幸偷懒的准备态度，相差之大竟是那么的丑陋。好比恩人给了你一个救命的馒头，你却将馒头喂狗了，回头还把恩人也陷害了一样。是的，年轻的安子就是以这样的态度开始了高考之后的复读，安子妈也开始了她周而复始的劳作，一切又回到正常循环中，新的希望仿佛就要来了，虽然尚且不知是振奋还是打击……
插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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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芹，用发现平凡人生活的眼，借一知半解的文字叙述，讲一段平凡人的不平凡故事，让平凡得到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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