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马
记忆中的马
文/张鹏飞
我与马未亲近已经将近三十年了。
农村长大的我由于在县城教书的原因,现在既找不到城市人生活的感觉,也失去了农村人生活的纯朴味道,故乡的一切尘封在记忆的深处,包括那匹枣红色的小马。只要看到与马有关的故事、绘画、雕塑、影视或讲到与马有关的课文时,那匹我亲自饲养过的小红马就会从我的脑海里奔腾起来,耳边仿佛仍能听到它烈烈的嘶鸣声……
我的故乡座落在钟灵毓秀的五台山脚下,顺着山沟向南攀行三十多里,就是著名的华北屋脊——太行山顶峰——北台顶叶斗峰。五台山不仅是佛教圣地,善男信女朝拜的地方,也是避暑圣地,旅游观光的好地方。五台山的五个台顶状如蘑菇,平坦开阔,水草丰茂,也是天然的好牧场。因此,五台山周围的村庄都饲养大批的骡马牛羊,农忙时耕种,农闲时放牧。每年的农历六月是传统的骡马交易大会,农民们把牲口赶到台怀镇附近进行交易,买卖兴旺,煞是热闹。而现在,这个传统随着社会的变迁,渐渐消失了,骡马大会成了人们记忆中一道喧闹的风景。
我养马的经历其实很短暂,但与之产生的感情却很深厚。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事,生产承包责任制前,牲口是集体的,有专门的饲养人员负责。幼小的我常常站得远远的,看饲养员铡草喂马,看赶车的把式把马套在大车里拉东西。每当听到辕马咴咴的叫声,我的心情就不由得激动振奋;每当看到车把式把鞭子在空中一扬,然后啪的一声清脆地摔在地上时,我就特别羡慕,心想:能让我赶大车多好啊!进一步想入非非:能让我骑上马在蓝天白云下,在无垠的草原上驰骋该多神奇啊!进而想象自己像古代的大将一样跃马扬鞭,挥舞银枪,冲锋陷阵,杀敌立功……
但那些马不属于我,我徒有艳羡的份儿。
忽然有一天,村里的高音嗽叭吆喝:“全体社员请注意,接上级通知,农村实行包产到户。土地、农具、牲口按人口分到各家各户……”听到这个春雷般的消息,我产生一种莫名的兴奋与惊慌,我家会分到一头什么牲畜呢?我既不希望分到一头桀骜不驯的骡子,也不愿意分到一头干瘪的毛驴,更不想分到一头慢吞吞的老牛,尽管它更有力气,我多么盼望我家能分到一匹神气的骏马啊!
我和父母一同来到饲养园。牲口都已经编好号,抓阄分配。母亲说:“抓到一头驴就好了。毛驴疲善好侍弄。”我没有发表意见,只是自告奋勇地说:“让我抓吧。”当我那只并不结实的手伸进抓阄箱子里时,心突突地跳到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出,脑子里竟然一片空白。打开纸蛋蛋儿,按编号去寻找对应的牲口时,站在我眼前的竟然是一匹瘦弱的枣红色小马。母亲有些抱怨地说:“这么小的马,既不能耕地,又不能拉车,真没用!”一旁的饲养员却说:“别看这匹马的个头小,它已经两个牙口了。很有劲,跑得也快。略微调教调教就能使唤了。”母亲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吩咐我:“牵上它,找个有草的地方遛一遛。”
之后的每天,一放学我就去放马。它在悠闲地吃草,我用镰刀割草,给它准备夜草。俗话说的好:“马无夜草不肥。”果然在半年后,它的个头长大了许多,身体的各部分匀称而优美,高傲的头与潇洒的马鬃配合得恰到好处,有力的四肢与下垂而茂盛的尾巴相得益彰,浑身细密枣红的短毛光滑顺溜,奔跑起来像一面鲜艳的旗帜。我每天都抚摸它渐渐鼓起来的肚皮,有时候给它梳理梳理鬃毛,隔几天给它洗洗澡。骑在它身上,迈着碎步,悠闲自在;用腿一夹它的肚子,它就小跑起来,真像凯旋的战士一样。它似乎能懂我的意思,眼里充满愉快而感激的神情。它成了我真正的须臾不可分离的好伙伴。
别看它平时十分温驯,发起飙来令人猝不及防。深秋的一天,牵着它到我家收获后的一块南瓜地吃草。快傍晚时,我摘了两三个遗留下的小南瓜装在裤口袋里,牵上马走到大路上,准备骑着它回家。我先用两手攀住马脊梁,右腿正要用力跨到马背上时,不料,它猛然一惊,尥起后蹄,把我掀翻在地,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我被摔到满是石子的路上,浑身疼得不能动弹,蹴在地上好一阵才爬起来,一拐一瘸地往家走。心里愤愤地想:一定用鞭子狠狠地抽打它一顿。回去后,面对它无辜的眼神我实在舍不得下手。父亲了解情况后分析说:“可能是你口袋里的小南瓜把它的肋骨摁疼了。”看来这次惨痛的被摔事件不是马的暴烈,而是我的粗心造成的。
枣红马长到三岁时,它已经四肢发达,十分健壮。舅舅开始训练它拉车耕地。它成了我家生产的好帮手。可惜它没有出生在冷兵器年代,不能驰骋疆场;它也没有机会被驯养成马戏团的演员,在万人的瞩目下耀武扬威,它只是勤勤恳恳,乖乖巧巧地为我家服务着。它也许本身并不是一匹千里马,但它和我之间的感情比孙阳遭遇太行山上拉盐车的千里马而产生的感情要深厚得多。
后来,我到城里读书,与那匹枣红马相处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再后来,由于种种原因,马卖给了舅舅。再后来,舅舅使用了几年后把它卖给外地老侉了,听说被肉铺买走杀掉了。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我痛苦地想:为什么人类如此残忍地对待自已忠实的朋友呢?这一匹很有灵性的马在我的心中画上了悲剧性的句号。
从此,马只生活在我的记忆深处……
文字编辑:王志秀 图文编辑:侯常新